祝长亮番外

　　（一）

　　去参加霍云臻葬礼的时候，祝长亮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他父亲突然住院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这样的事不会有第二次，他远比以前沉稳成熟，一定不会像第一次那么慌乱无措。

　　但霍云臻真的离开了，祝长亮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掏空。

　　怎么会……怎么会是霍云臻呢？

　　霍云臻身体那么好，人也那么好，好人长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什么老天要把霍云臻带走？

　　祝长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的卧室了。

　　母亲推门进来，给他递了杯果汁，祝长亮僵硬地接过，一饮而尽。

　　那里面应该是加了不少冰，冷得出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亮，”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祝长亮眨了眨眼睛，将涌在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不，他不哭。

　　他早就暗暗向霍云臻承诺，他会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变得足以匹配霍云臻。

　　他怎么能哭呢？那也太不成熟稳重了吧？

　　祝长亮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对母亲说，“妈，我没事，谢谢你的果汁。”

　　“您回去吧，早点休息。”喁稀団。

　　说着，祝长亮抬起头来，对母亲笑了一下。

　　可是母亲的眼睛里清楚地倒映着他，他那个所谓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一下子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祝长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想起来，他以前还挺讨厌霍云臻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霍云臻的呢？

　　谁知道呢。

　　这喜欢要能说清楚，天底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再说了，就霍云臻那种人格魅力，与他接触的人，谁会不喜欢他呢？

　　喜欢霍云臻，真的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二）

　　方天闻那部电影上映了。

　　霍云臻离开之后，祝长亮和叶白华、方天逸的联系更为紧密了些，或许是心底都在怀念那一个人，曾经的恩怨纠葛都随风而散，这几个人倒成了朋友。

　　祝长亮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父亲骂他性子太独太刻薄，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到时候出了事，绝不会有人拉他一把！

　　事实上，在遇到霍云臻之前，他也确实没有朋友。

　　但霍云臻，一个顶十个啊。

　　后来他真的出了事，也确实真的有人拉了他一把啊。

　　就是霍云臻。

　　现在霍云臻不在了，他却因为霍云臻又有了几个性格人品能力都很不错的朋友。

　　这算是霍云臻的庇护吗？

　　（三）

　　那部电影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祝长亮还记得以前和霍云臻打得赌，奈何现在已经无法兑现赌约了。

　　祝长亮将那部电影反反复复刷了好几遍，最后喃喃道：“霍云臻，你赢了。”

　　“你的眼光果然比我好。”

　　顿了顿，祝长亮又纠正道：“也不一定，好像我的也不差。”

　　“毕竟，我缠住了你。”

　　（四）

　　父亲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又回到祝氏，只是这一次，三天晒网两天打鱼不说，就是打鱼的时候都不认真，仿佛就是来做个吉祥物的。

　　只是这吉祥物做着做着，人家也不愿意干了，祝氏大权落在祝长亮手里，祝长亮越来越忙了，还推动了祝氏的一些改革。

　　他将曾经在霍云臻那里看到的模式用在了祝氏，减少了原先祝氏冗繁的过程，果然大家都很愉快，有几次祝长亮还不小心撞到员工对他大加赞赏的私语，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说：“这倒也不是我创的。”

　　“是我的好友以前教给我的。”

　　“霍云臻，霍氏老总，那个一己之力将风雨飘摇的霍氏稳定下来、更进一步的霍总，听说过吧？”

　　那几个员工似乎没想到他会说那么多，只愣愣地点头。

　　他笑了笑，“再见。”

　　隐隐约约，他听见身后有人传来的惊呼声。

　　——“祝总这不是很温和吗？是谁造谣祝总脾气不好的？”

　　——“你小点声！祝总还没走多远呢！”

　　祝长亮唇角勾了勾，他其实以前脾气真得挺不好的。

　　但是霍云臻啊，真的在无意识里，教会了他太多太多。

　　（五）

　　这一天，祝长亮刚回到家，就觉得有些怪怪的，自从把祝氏交给他就天南地北到处旅游、轻易看不到人影的父母都在家，而且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严肃。

　　祝长亮脱下大衣，小心问道：“怎么了？”

　　这俩甜甜蜜蜜的恩爱夫妻，不会吵架了吧？

　　要不然表情怎么会这么严肃？

　　祝长亮往沙发走，“有什么事啊？说出来给我听听，我保证公平公正，就让我来为你们分析——唔——”

　　祝先生和祝夫人突然伸手，花瓣自空中纷纷洒洒地飘落，弄了祝长亮一脑袋。

　　祝夫人摇了摇头，颇为可惜道：“本来想用彩带之类的，但最后没舍得折腾你。”

　　祝长亮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将头上的花瓣弄了下来，“……是需要我感谢你吗？”

　　“那就不用了，”祝夫人大手一挥，站起来将祝长亮抱在怀里，“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祝先生轻咳两声，从抱枕下面掏出个小盒子，盒子包装得有点奇奇怪怪的，那上面的拉花都歪了。

　　他塞给祝长亮，“生日快乐。”

　　一家人向餐厅走去，祝夫人凑近祝长亮，耳语道：“他非要自己包装，结果弄得那么丑，真是手笨没办法啊。”

　　祝长亮看着手里盒子上歪歪扭扭的拉花，笑了下，“我觉得挺好看的。”

　　祝夫人吃惊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真不愧是父子啊，审美眼光都能差到一起去。”

　　“老祝！老祝听到没？你儿子夸你这歪歪扭扭的破拉花好看呢！”

　　祝先生走在前面，脚步一顿，倒是没回头，只更大步地向前，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祝夫人笑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害羞？”

　　说着，祝夫人又看向祝长亮，“他自己买的礼物，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拆开看看？”

　　祝长亮抱紧盒子，对祝夫人伸出手，“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生日礼物？”

　　祝夫人假装震惊地看着祝长亮，然后伸手去打他。

　　“夭寿了，你竟然管自己亲妈要礼物，你怎么好意思的！”

　　祝夫人给祝长亮准备了礼物，只不过是跟祝长亮闹了闹，最后跟他道：“礼物在你房间。”

　　祝长亮对她笑，“谢谢妈。”

　　那一天，餐桌上其乐融融。

　　就是有两个菜吧，难吃到离谱。

　　祝长亮心里有点子猜测，但没有说出口，反倒是祝夫人尝了两筷子之后，直接揭穿了祝先生。

　　“这做饭呢，着实是需要天赋的。”

　　祝先生也跟着吃了一筷子，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勤学苦练，总会有好结果的，”祝长亮适时插/嘴，“第一次不好吃很正常，再练练。”

　　祝夫人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丈夫，笑眯眯道：“行，再练练。”

　　祝先生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心里突然有了动力。

　　——不就是做饭呢，他还不信他征服不了！

　　那两盘菜无人问津，几个人倒是多喝了些酒，祝先生自生病后，再未饮酒，本来酒量就一般，现在就更差了。

　　多喝两杯之后，连话都多了起来。

　　他说他以前对祝长亮说话重了，不应该那样说；他说让儿子觉得父亲不喜欢他，是他这个父亲的失职；他说他其实一直为祝长亮骄傲，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说有很多人羡慕他有祝长亮这么一个好儿子……

　　祝夫人没说话，只在旁边安静地给祝先生倒酒，祝长亮借此机会问出了自己以前一直在意的事情，祝先生有些迷糊了，祝长亮套话那是一套一个准，误会解除的时候，祝长亮鼻尖有些酸。

　　祝夫人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他还在儿时一样安慰他。

　　祝长亮闭上眼睛，靠在母亲肩头，有泪从眼角滑落，留下清浅的水渍。

　　“小亮，”祝夫人轻声道，“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祝长亮用力点头。

　　原来，他想要得到的、来自于父母的认可，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

　　（六）

　　打那天起，祝长亮突然明白长嘴是怎么用的。

　　父母子女之间都能存在误会隔阂，更何况其他人呢。

　　他不由想起以前霍云臻笑吟吟地跟他说：“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七）

　　那一年春，祝长亮来看霍云臻，带着霍云臻第一次送他的那种酒。

　　他沉默了许久，轻轻道：“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就是有些遗憾，我还没有将心意告诉你。”

　　“但是，阿臻，”他顿了顿，“谢谢。”

　　谢谢你认可我。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谢谢你陪伴我。

　　谢谢你教会了我那么多。

　　祝长亮举起手里的酒，“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