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迟反应过来时, 已经回到游戏界面。

　　他靠在陆绮怀的肩膀上，男人没出声，在静静等他醒来。

　　夏鸣迟揉揉眼睛, 很长时间没睡这么香甜。

　　陆绮怀静默着, 在等夏鸣迟发问。

　　夏鸣迟坐直了身体, 漂亮的眸子对上陆绮怀的视线, “上个副本打完了, 想听听男朋友的故事。”

　　他着重强调“男朋友”三个字。

　　陆绮怀握住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双犀利的眼睛望向远处，变得缥缈起来。

　　“我的故事, 说来带着些俗气。”

　　“父亲在低谷时听了算命的话，认为是我和母亲挡了财运，选择抛妻弃子。他再婚之后事业果然蒸蒸日上，又有了小儿子。”

　　“期间他完全断绝了我们母子的来往, 我被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 考上医学院, 成了医生。”

　　“后来父亲找我，说跟他认祖归宗继承家业。我才知道同父异母的弟弟陆烬被宠成败家子, huang、赌、du全占……”

　　“我不能原谅父亲, 但陆烬是无辜的, 我不忍心看他毁了自己, 就想劝一下……”

　　夏鸣迟从陆绮怀脸上看到男人少有的脆弱和敏感, 他轻轻抚着陆绮怀的后背。

　　“你居然试图劝说赌……徒……回头？”

　　夏鸣迟本来想说赌狗，但对方毕竟是陆绮怀的弟弟，这样讲也不太好, “狗”字硬生生从嘴里凹成“徒”。

　　据他了解, huang赌du三样东西只沾一样都完, 三毒俱全这人绝对废了，怕是只能开小号重练。

　　陆绮怀苦笑，自我嘲讽。

　　“是啊，因为他太年轻了，才十九岁。”

　　陆绮怀虽然带着恨，可剖开硬壳，内里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起初陆烬表现的非常配合，对我也敬重，乖乖去了戒du所，还说要努力学习。”

　　“他妈妈去世很早，父亲只负责给钱，别的什么都不管。我觉得他是因为缺少亲情和管教而误入歧途。”

　　夏鸣迟问：“你如何进入游戏的呢？”

　　陆绮怀的表情从无奈变成杀气腾腾，“当然是拜他所赐……”

　　夏鸣迟知道，陆绮怀口中的“他”，指的是陆烬。

　　那时候陆绮怀正好下夜班准备回家，路上被人刺死。

　　还以为遇上医闹，结果却被拉入游戏中。

　　陆绮怀没想到陆烬也在，因着比旁人多的那层血缘关系，他和陆烬成了队友。

　　陆烬护着他，帮着他，也依赖他。

　　渐渐的，陆绮怀从陆烬身上感受除母亲之外的亲情。他觉得弟弟本性善良，只是被狐朋狗友带坏。

　　兄弟二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父亲，因为他们都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过父爱。

　　直到第七关。

　　陆烬毫不犹豫刺向陆绮怀。

　　在他马上要死去时，陆烬才笑着告诉他。

　　“哥哥，其实当时在医院外面杀了你的人，是我。我割了别人的脸套在自己脸上，你就认不出来了？”

　　“游戏要我杀最厌恶的人买活，这个人是谁呢……？”

　　陆烬蹲在地上，用脏兮兮的尖刀拍拍陆绮怀苍白的脸颊。

　　他知道陆绮怀在本轮游戏不可能生还，就算陆绮怀肯买活，也追不上他的游戏进度，有些憋在心底的话，早就想说了。

　　“当然是那个凭空出现，既要和我争家产又要管着我的人。老爸都不管我，你算什么东西啊？真以为是长兄如父？”

　　“哈哈哈，现在你快死了，而我，就要从游戏中出去。作为老爸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产。”

　　他看着陆绮怀生命一点点流逝，看着哥哥的眼神逐渐消散，把最恶毒的话也倒出来。

　　“不过我这么渣，他肯定不指望我养老，甚至可能因为失去你而良心发现，让我赡养他的前妻。所以，哥哥安心死吧，你的妈妈随后就来……”

　　躺在地上的人嘴微微张了两下，就像濒死的鱼，没有生机，完全是神经反射控制躯体。

　　“嘻嘻，你想说什么？”

　　陆烬以胜利者的姿态半跪着，脸凑近。即将通关的喜悦冲昏他的头脑，陆烬放松了警惕。

　　另一把匕首贯穿他的脖子。

　　陆绮怀用尽最后的力气，他要杀了陆烬！他绝对不许任何人伤害母亲！

　　陆烬瞳孔放大，捂着脖子往后跌倒。

　　陆绮怀也闭上了眼睛。

　　陆绮怀以为要轮回投胎，却被一团火接引着来到某个空间，里面还有别的怪物。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想活下去。

　　陆绮怀用手术刀作为武器，将对弟弟怨恨撒在怪物身上。

　　他能感觉到空间在诱导他释放恶意和杀气，但他不在意，几乎是杀红了眼地宣泄愤怒。

　　当空间再度被打开，陆绮怀的脸上、身上满是黑色的血污。

　　他擦了把脸，神情宛如从地狱杀出的修罗。

　　陆绮怀原本想用生命买活，却被告知，因为在游戏中出色的表现成了NPC的掌控者。他不用再拼尽全力通关，也无需提防玩家。

　　他可以随意穿梭在不同的副本中，切换不同身份。而他要做的，仅仅是顺着副本的剧情走。

　　但是，这种掌控者不止他一个，他们灵魂的集合构成祂。

　　每个掌控者的性格都在某种程度影响着祂，如同BOSS的不同人格，黑暗、恐慌、欺骗等各种力量像胶水，将他们胶黏在一起。

　　而那些前几关就死去的玩家，已经没有生命买活的人，最终沦为祂的奴隶，在游戏中搬运罪恶。

　　罪恶，是BOSS能量的来源。

　　夏鸣迟道：“也就是说，把罪恶消灭掉，就相当于釜底抽薪？但如果是这样，你会不会也……”

　　也跟着BOSS死掉？

　　后面的话夏鸣迟不敢说。

　　陆绮怀知道他的意思，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生不如死。”

　　他拥住夏鸣迟纤细的身躯，“你想出去，而我也想从BOSS的集合中解脱，不论如何，我们总要试一试。”

　　陆绮怀之前挣扎过、放弃过，但如今有只可爱的猫咪忽然闯进他的生活，给了他勇气。

　　不能在沉溺于黑暗中，即使无法回到光明，他也要解脱。

　　夏鸣迟趴在陆绮怀肩头，半晌之后冒出来一句。

　　“我不想让你死。”

　　他重新在男朋友怀中坐好，坚毅的神情宛如暗中磨爪子的小猎豹。

　　“我贪心，就要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和陆绮怀都能活着出去。

　　如果出不去，都跌入黑暗的深渊吧。

　　两个人难受，总好过一个人痛苦。

　　情绪是头野兽，被夏鸣迟从笼子中放出来。

　　他从来都是理智又克制的，可是现在，他不想克制。

　　他想亲亲自己的男朋友，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他有多喜欢陆绮怀，从情感到身体。

　　陆绮怀捕捉到这份情感，给与积极回应。

　　吻到一半，夏鸣迟想到什么，忽然推开陆绮怀，脸红红的。

　　“引导者不会看到吧？”

　　陆绮怀：“你觉得他敢吗？”

　　“系统……”

　　“早屏蔽了。”

　　夏鸣迟反手将陆绮怀抵在地上，舔舔嘴唇坏笑，“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叫了。”

　　“你……”

　　这句话就像是颗极小的火星，猛地扔到陆绮怀这堆干柴中。

　　*

　　不知过了过久，夏鸣迟伸了个懒腰，身上盖着的白色风衣滑落。

　　他的体质很容易出现淤痕，从前哪怕是轻轻磕到，都会留下印记。

　　陆绮怀无比懊悔，“怪我。”

　　夏鸣迟学着说了句，“怪你。”

　　白皙的皮肤青紫交错，乍看之下还以为夏鸣迟被打。

　　夏鸣迟懒洋洋的，“这算是补的蔷薇副本那次。”

　　陆绮怀嬉皮笑脸，“和自己老攻还算这么清楚？”

　　夏鸣迟说：“那当然，上个副本通关，奖励金币也要给我。感情归感情，游戏归游戏。”

　　两人整理好衣服，陆绮怀打了个响指，把屏蔽解除。

　　空灵的声音响起，还带着颤音，引导者既害怕又尴尬。

　　“恭、恭喜通关，本次游戏奖励，1000，啊不，10000金币。”

　　夏鸣迟吓一跳，看向陆绮怀，小声问：“这么多？”

　　陆绮怀咳了两下，“控制不了副本的走向，难道还管不了金币发放吗？”

　　他拉着夏鸣迟往前走到某处，凭空推开扇门，下个副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