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将两人身形拉成了马路上的两道黑色影子。

　　清瘦修长的身影,牢牢牵着另一道娇小的身形。

　　他们像没有归处的一对情人，朝着天边漫无目的的走，带着冲开命运的一往无前。

　　夜色温柔无声,连江边送来的风都轻轻的，撩起少女耳畔的长发,弧度轻柔。

　　苏芽抿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跌跌撞撞跟在季菱川身后走着,不敢开口说话。

　　她怕这只是一场梦，稍微出个声，少年就又和梦里的泡沫那样倏然消散。

　　从八月到十一月，三个多月的时间，掰指头算,其实并不长。

　　可却是苏芽记忆里,度过最漫长难熬又焦灼的日子。

　　她没有一丁点儿季菱川的消息。

　　好多次梦里,都是季菱川越来越远的背影。

　　隔着山海,怎么呼喊他都不回眸。

　　少女嫣红的唇瓣被贝齿咬着，软嫩唇肉咬出了齿痕,眼泪无声落满整张漂亮小脸。

　　纤长卷翘的睫毛，卷了点水汽，眼眶里是温热的透明泪珠。

　　她小声哽咽的吸气。

　　倏然,牵着她手腕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别哭了。”

　　季菱川受不住她的眼泪。

　　他微微俯身，温柔用指尖拭去苏芽眼泪。

　　清俊的脸，棱角分明，似乎少了些许少年气，他看着像个沉稳可靠的年轻男人了。

　　气质更凝练舒展,乌黑剑眉微微蹙着。

　　浓密长睫下的丹凤眼，因为看到少女哭，泛起不知名的复杂心疼。

　　他的手掌宽阔修长，相比之下，少女软白的小脸还不及手掌，张开手指就能完全盖住。

　　苏芽垂着眼，哭得眼睛都朦胧一片，看不清季菱川的神色。

　　她努力睁大杏眼，想把眼泪忍回去。

　　好不容易见到季菱川，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

　　她想道歉，是她那天没有多问几句，错过了少年最脆弱的时刻。

　　她想告诉季菱川，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应该一起面对。

　　她还想和他说，这些日子，她真的好想他，也好担心。

　　…

　　可是对着面前的人，那些隔了三个多月杳无音讯的担忧和委屈，争先恐后变成了金豆豆。

　　她停不住，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全是酸涩的感觉。

　　“…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少女哽咽着开口，带着哭腔。

　　季菱川深深注视她，手心接到了好几颗少女的眼泪，烫的他心酸疼。

　　“是我不好。”他声音暗哑，薄唇唇色很淡。

　　“季菱川…”苏芽看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她睁着水汪汪的杏眼，抿唇开口：“抱抱我。”

　　少女眼里还有尚未消散的水汽，眼眶微红，白色针织毛衣，衬得她像只毛茸茸的小可怜。

　　她眼尾有些无辜的垂着，睫毛上的眼泪透明又晃眼。

　　乌溜溜的杏眼宛若两块亮亮的宝石，此刻专注的看着少年，满是纯然的依恋。

　　轰。

　　季菱川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断。

　　路灯下，少女白皙如玉的小脸，清丽脆弱，脸上都是泪痕。

　　眼尾发红，如同三月桃花被碾成的颜色，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季菱川沉默片刻，脑中闪过许多抓不住的理智片段。

　　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他不该来见她。

　　就算来见了，也不该再和从前一样待她。

　　可最终他没办法拒绝喜欢的女孩。

　　他输给了自己的心。

　　他无声的伸出双臂，珍惜的将少女搂入怀中，眸光自责痛楚。

　　他不该抱。

　　却舍不得不抱。

　　——这一抱，再想放下，就不可能了。

　　遥遥跟在两人身后的申鹏，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这叫闹的什么事儿呢。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个人都狠不下心拒绝。

　　咖啡馆里，季大佬才刚狠了心让他接电话说打错了。

　　回头这人就跟疯了似的冲到火车站，然后一路跟在女朋友身后，默默的走。

　　申鹏当时跟过来，是怕季菱川那个状态太不正常了出事儿。

　　本来还以为，季大佬是想默默守女朋友一夜，拒不现身到底。

　　没成想，一帮小流氓直接把人炸出来了。

　　啧。这就是命啊。

　　如今看到人家小情侣在路灯下美好相拥的这一幕。

　　他叹口气，拍了拍自己吃饱了狗粮的肚子走开了。

　　真羡慕有女朋友的人。

　　他也想要这样的命。

　　*

　　24小时便利店里，靠着玻璃墙的那一排座位上。

　　季菱川端了关东煮过来。

　　苏芽杏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清俊少年，她一只手捂着肚子，脸有些红。

　　肚子一直在咕叽咕叽的叫。

　　好丢脸。

　　她是翘了下午的课来的，中午就没吃饭，到了现在，已经饿的有些头晕眼花。

　　可真是奇怪呀。

　　没见到季菱川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觉得饿。

　　可这会儿，却忽然感觉肚子饿得都痛了。

　　季菱川唇线绷直，看了她一眼，黑眸眼底闪过无奈和心疼。

　　“我不跑，你先吃东西。”

　　少年拉开椅背，在苏芽身侧坐下。

　　他身形还和从前一样高大，甚至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又或者是，苏芽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帅气的少年了，还坐得自己那么近。

　　于是心口砰砰砰的跳，呼吸也有些急促，紧张的手心冒汗。

　　她是有多幸运，才能在单纯的青春里，遇上这么好的季菱川。

　　苏芽抿唇，垂下眼看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没有像往常那样小吃货的动嘴。

　　“季菱川。”她小声开口。

　　少年就温柔的应了一声：“嗯。”

　　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一样。

　　于是苏芽眼眶又发热，鼻尖也酸酸的。

　　她垂着眼，软白的小脸微微鼓着，像小海豚。

　　“我可不可以…”

　　少女伸出纤白的小手，生涩又轻柔的，扯了扯季菱川的衣袖。

　　那只伸出来的手怯生生的，指甲粉嫩，肤色软白，十指纤纤。

　　她后半句话没说，只红着脸，白皙的耳廓和脖颈里露出来的肌肤，却都染上了晚霞似的漂亮桃红。

　　少女长睫慌乱眨着，抿着的红唇满是羞涩。

　　季菱川眼眸微动，懂了她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无奈又纵容的牵住少女的手，将它珍重握在手心，十指相扣。

　　他守着的小姑娘好像忽然长大了。

　　她会开口要抱抱，还会粘人的伸出手让他牵。

　　怎么办。

　　他一个都拒绝不了。

　　没见面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的狠下心，用理智来束缚自己。

　　一见到她，所有的计划全盘打乱。

　　他不由自主的疯狂心动。

　　他垂眸，视线落到自己握着的纤白小手上。

　　它手指纤细，掌心柔嫩，连个茧子都找不到，他握得太紧了甚至怕弄疼了它。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牵手。

　　肌肤相触间，狂跳的心脏，却忽然间一停，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季菱川的眼眸黯淡下来。

　　他希望这只手，能永远娇嫩光滑。

　　手的主人能像个小公主一样被人捧在手心，一点苦也不受。

　　然而他现在能力并不够。

　　念及此，少年黑眸深处的光，倏然熄灭。

　　他像握住了偷来的一束光，小心翼翼的攥在指尖，知道终将放手。

　　于是心口疼得像破了个洞，四肢百骸传来一股冷意。

　　左手和季菱川握着，手心都在冒汗，苏芽却心里甜得冒泡泡。

　　少女小口吃着关东煮，一颗惶惑了几个月的心，头一次踏实落地。

　　几个牛肉丸子进了肚子，肠胃里终于有了东西，暖呼呼的。

　　肚子终于不再咕叽咕叽叫啦。

　　苏芽抬眼看着少年，脸上终于露出可爱小梨涡，杏眼也变成月牙。

　　“我好想你呀。”她笑得很甜，像一朵小太阳花。

　　从前这些话，很难说出口。

　　可在分别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有些矜持终于变得不再重要。

　　苏芽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少年，小树獭一样怯怯靠过去。

　　“我晚上没有地方去了。”

　　她咬着唇，软白的小脸无辜又清丽，睫毛弯弯长长。

　　“季菱川，我害怕。”

　　她抱住少年手臂，轻轻摇了摇，声音甜糯轻柔。

　　季菱川冷白的喉结缓缓滚了滚，心中轻叹。

　　他拒绝不了。

　　“我陪你找住的地方。”

　　他当然不放心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就这么放在街上。

　　少年几乎是下意识的妥协。

　　苏芽若有所思的抿着红唇，眨了眨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绒猫，杏眼清凌凌的观察着季菱川。

　　她眼神干净又清透，季菱川被看得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视线。

　　两人从便利店走出来时，迎面和几个进来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那几个女生看清季菱川的时候，不约而同愣住，视线怔怔跟着少年的脸移动，眼里都是惊艳。

　　如果心声能够被人听到，几人心里是齐刷刷的一片——他好帅！

　　季大少爷的魅力半点不减，甚至还与日俱增。

　　苏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浮现了几丝酸酸的感觉，像喝了一坛陈年老醋。

　　少女攥紧指尖，微微嘟着唇，不受控制的吃醋。

　　从台阶上下来，她脚底一滑，身形向下面倒去，心都差点跳出来。

　　然而身旁却及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拉了回来。

　　“…谢谢。”苏芽抿紧唇，抬起雾蒙蒙的杏眼，看着季菱川。

　　后者喉结滚动，缓缓松开手：“不用谢。看好脚下。”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谁都没说话。

　　苏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手绞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清瘦少年跟在她身旁，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不由失笑。

　　“苏芽。”他开口。

　　“嗯？”少女抬眸，小脸还是软乎乎的样子，杏眼黑白分明，干净如初生幼鹿。

　　季菱川单手插兜，微微俯身，认真看着她。

　　手轻轻落到少女脑顶揉了揉。

　　“我没有看别的女生。”

　　只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