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慢行驶，氛围过于安静。

　　楚尔迟钝地发现男人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那金丝边的镜片紧贴着他的鼻尖，折射出的光影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一路上陆衍之都沉默着，这无疑是楚尔希望看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又觉得很失落。

　　下车后，楚尔跟在陆衍之身后。

　　修复助听器的地方换了，明显宽敞明亮很多，有种现代科技的利落干净感。

　　陆衍之找到了负责的技术员，问：“怎么样？修理进度到哪一步了？”

　　“配件已经定制了，其他的还在匹配。”

　　“那还要多长时间？”

　　“这个……”，技术员面露难色，“既然是匹配定制，时间肯定是不会短的，我只能说急不得！”

　　陆衍之侧身看向楚尔，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陆衍之和技术员道了声谢，就带着楚尔离开了。

　　楚尔走在他身后，心情有些低落。

　　其实她完全有能力换一个新的助听器，可她却不愿意。

　　植入式的助听器对她来说有害无益，而入耳式的助听器让她觉得，自己未来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而且这款助听器是当年外婆用积蓄凑上爸爸卡里的余额给她买的，算是爸爸给她留的最后一件东西，也带着外婆的希望和寄托，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楚尔告诉陆衍之，“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并不着急，只是可能要多麻烦你，你借给我的助听器，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还你。”

　　小姑娘平日就客气疏离，陆衍之本应该习惯，可是想起在片场看到她和陌生的男演员交谈，他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可以接受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帮助，却对他百般客气。

　　他的援手，帮助的点滴，她都分得清楚。

　　陆衍之垂眸，极力克制他心底嫉妒的情绪，笑道：“不要这么客气，是我弄坏了你的助听器。你不嫌麻烦陪我跑了这么多趟，是我该说抱歉才是。这助听器你想用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本来就是要送给她的。

　　楚尔仰首对上他的眼睛。

　　男人的眸子很黑，戴着眼镜的时候情绪是很少外露的，她原先有些怕他，可是慢慢的又觉查到他的温柔。

　　可楚尔却还是不敢承受他太多的好，她害怕自己还不起。

　　她点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了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怎么了？”

　　“我想请你吃顿饭。”

　　楚尔打手语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

　　从相识到现在，她还没有请陆衍之吃过饭，她似乎也意识到，一味接受别人的帮助，好像有些不礼貌。

　　楚尔的性格温吞慢热，很少会这么主动，陆衍之意外之余，又觉得惊喜万分。

　　楚尔：“可以吗？”

　　陆衍之莞尔：“当然。”

　　“今天下午是特地空出的时间，并没有其他安排。”

　　“特意空出”的时间，让楚尔更内疚了。

　　“那你想要吃什么？”楚尔问他。

　　陆衍之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他弯唇浅笑，之前的阴霾心情似乎也一扫而空。

　　“第一次被女孩子请吃饭，我也没什么经验，看你的喜好，想去哪里，我都随意。”

　　他真的很绅士，总是会先考虑她的感受。

　　最后楚尔带着陆衍之去了附近一家小饭馆，消费并不是很高，生意却很兴隆。

　　不过，却是陆衍之和楚尔平时都不会选择来的地方。

　　楚尔不喜欢太吵的环境，陆衍之也是一样。

　　男人西装革履和这里的格调一点儿都不搭，他的情绪平静且自然，并没有任何鄙夷的神情。

　　楚尔问他要吃什么，陆衍之点了一碗牛肉面。

　　他的心思细致，一点点照顾楚尔的情绪。

　　楚尔最后跟着他选了一份一样的。

　　吃饭时，两人都很安静，不过陆衍之发现楚尔吃饭速度很慢，吃面时总是一根面细细地嚼。

　　面团成结，她会皱着眉贝齿衔着面，用筷子和面较劲儿。

　　陆衍之含笑看她，却并没有制止，只是在一段时间后，提醒道：“尔尔，面要凉了。”

　　……

　　楚尔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平静的晚上一下子变得混乱。

　　她靠在雕花木栏包厢门口，镂空的设计只能隐约看到包厢里人的面孔。

　　唐继艳，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此刻满脸笑意。

　　心惊胆战，脊背发凉，楚尔觉得在父亲葬礼的那一天，他们也是这样笑的。

　　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到回廊的一边，可那恐惧的神情和动作，引来了不少目光。

　　楚尔一瞬间僵在原地。

　　她甚至觉得，下一秒，大伯那一家人会冲出来揪住她的头发，不停地打她，让她把钱交出来。

　　等待凌迟的过程太过煎熬，可偏偏楚尔一步也动弹不了。

　　她的手一直在抖，直到眼底落入一双黑色皮鞋，熟悉的香味萦绕在她鼻尖。

　　楚尔抬头仰视陆衍之时，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拼了命地往他怀里缩。

　　陆衍之的手停在半空，他捏着楚尔的手腕，脸色有些凝重，“别攥太紧，他们看不见你。”

　　他一点点安抚，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他人的视线，“我带你出去，不要害怕。”

　　陆衍之就这样一直牵着她，他的耐心此刻泛滥，却又只对楚尔。

　　他带着乖的过分的楚尔一直走，即使人流拥挤涌动，他也没有松手。

　　很久之后，楚尔才慢慢平静。

　　她环顾四周的街景，感叹这里的繁华，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的手还被陆衍之握着，那种烫人又温暖的感觉很矛盾，她稍稍挣脱，他就松开了手。

　　“回家吗？”

　　楚尔是想的，她点点头。

　　男人只笑了笑，就真的把她送回家了。

　　他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先前的样子很奇怪，也没有问她是什么原因。

　　她心里不喜欢抗拒提起的事情，陆衍之似乎都知道。

　　“最近有时间吗？”他突然问道。

　　楚尔思绪被打断。

　　陆衍之接着说，“可能又要麻烦你了。爷爷他最近挑了几家影楼，已经把链接都发给我了。老人家年纪大，花了不少心思挑的。我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如果可以的话……”

　　“不过没时间也没有关系，爷爷那边我会和他解释。”

　　他这样体贴到极致，楚尔更加觉得她好像太过计较了。

　　他一直在帮助自己，她却总让他为难。

　　想了许久，楚尔点头答应，为了表现诚意，“这几天我会跟导演请假的。”

　　“只是简单的影楼拍摄，不需要很久。”

　　陆衍之看向楚尔精致的小脸，心底设想的盛世婚礼此刻却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影楼拍摄婚纱照，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当然，也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___

　　一周后。

　　剧组女主角参加新剧发布会请假，楚尔的休息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她没有多想就回了家。

　　傍晚时，楚尔收到了陆衍之的短信。

　　【有时间吗？拍摄暂定明天早上10点。】

　　楚尔差点儿忘了这件事，不过自己的休息似乎恰到好处，她立马就答应了。

　　【好的，我明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