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桂芝去的晚, 刚凑上去人都送去医院了，还是听别人议论知道了几句, 听说是和婆婆吵架，也不知怎么的摔倒了, 唐兰叹了口气，虽然她和隔壁那家人不熟, 但同为孕妇, 感伤总比别人要深一些。第二天那家人从医院回来, 婆婆脸拉的老长，听说没保住的是男胎, 老太太当场脸色就变了, 又把招摇撞骗的中医骂了好多遍。

　　罗桂芝和唐兰感慨了几句, 唐兰隔了几天见到那家小媳妇, 脸色苍白, 几天没见消沉了许多。

　　唐兰从那之后更是大门不出,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还没过夜大雪飘飘洒洒扬了下来，顾茂晖怕唐兰摔了，除了上厕所，轻易不让她走动，每次去胡同边上的公厕还陪着她。

　　过年鞭炮声噼里啪啦, 小黄吓得躲到屋子里，罗桂芝买了好几斤瓜子留着嗑，唐兰蜷着腿盖着大棉被, 安安乖巧的坐在旁边看电视。

　　一转眼，已经1982年了。

　　电视里演着港台的电视剧，电视里演的是《少年黄飞鸿》，在唐兰的印象里，她以前没看过这版，她仔细看片尾，主演叫黄元申，唐兰皱皱眉，完全陌生的名字，这部电视剧不算火，只有一个地方台在播。

　　现在的电视不像后世，还有点播回看的功能，这会儿电视演什么看什么，错过就没机会了，除非等以后重播。

　　电视剧的剧情一落下总觉得缺点什么，唐兰每天守在电视前，非得看完完整的两集才看撒手。

　　老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大街上不少人配上了眼镜，顾茂晖听说都是因为看电视，所以他控制唐兰看电视的时间，每天不能超过三小时，唐兰算了算，三小时可以看完两部剧呢，也就同意了。

　　黄爱国家里新近安了一部电话，他安的低调，也没宣扬，写信的时候把电话号码了唐兰，街上有公共电话亭，投币就能打电话，这下以后联系也方便了。

　　初一一大早，顾茂晖扶着唐兰小心翼翼的出了门，雪化成冰路很滑，脚下的每一步都要注意，唐兰特地穿了一双比较防滑的运动鞋。

　　公共电话亭打通了电话，唠了一会儿家常，黄爱国催着唐兰挂电话，说长途太贵了。

　　唐兰听到那头有孩子的哭声，算起来他们来北京半年多了，也不知道丹阳市的大伙有没有什么变化。

　　大过年的有个喜事，黄爱国媳妇又怀上了，过完年正好过了头三个月，胎稳了才敢说，她年纪大了，这胎怀的凶险，从两个月就开始保胎了。

　　唐兰一路念念叨叨，孩子出生的东西还没准备，等把这年过完，要预备的得开始预备了，尿不湿她那还要两包，不过用尿布对婴儿更好，罗桂芝说有干净的棉布剪成尿布，足够换洗了，这方面她来准备。

　　手里有钱可以买布料，不去百货商场买，唐兰发现，一些隐秘的小胡同常常有处理的布料卖，人家是什么渠道弄来的布料唐兰管不着，只要能受益就好。

　　买来的布料罗桂芝做成了孩子的小衣服，按照尺寸足足做了一年的衣服量，罗桂芝的手艺一般，不过这衣服是小孩子穿，也不用太精致。

　　等回了家，唐兰递给安安一个红包，里面装了十块钱的压岁钱，安安这个年纪，已经深深知道了钱的用处，她在炕上翻了几个跟头，欢快的把钱放进了存钱罐：“太好咯，这是第三个红包啦，爸爸妈妈的，奶奶的，还有隔壁方奶奶的。”

　　过年喜庆，谁家有小孩，左邻右舍的邻居也会包个压岁钱，不过钱也不多，少则一两毛，多则三五毛，就是图个高兴。

　　唐兰炕头上放了十几个红包，每个三毛钱，她和罗桂芝出门碰到一条街上相识的小孩，总得塞一个。

　　家里的糖果买的有水果糖，还有一点奶糖，奶糖留着自家吃，水果糖来了客人端上来，唐兰往水果糖里掺了几颗奶糖，结果不到三分钟就被抢空了，唐兰后面也就没添。

　　她们家还算大方的，一般家庭过年的糖果都买散装的，比带包装纸的一斤要便宜五分钱呢。

　　她们家在北京没什么亲戚，来串门的也就是周围的邻居，嗑一把瓜子，略略坐一会儿就走了。

　　唐兰怀着孕，也不用迎客，出来露个脸就去厢房的热炕上躺着，安安的寒假作业很少，过年前就写完了，顾茂晖从同事那里借来了一年级上册的课本，平时三个大人轮流带她学一年级的内容。

　　唐兰心里一直惦记着租房的生意，租衣店她倒是不担心，毕竟借衣服收衣服就是一个流程，不管她在不在，都没什么影响，可是房屋中介这就不一样了，她手里的房源也不多，年后正是租房需求多的月份，她却只能在家里眼巴巴的看着。

　　顾茂晖答应她，出了正月等胎稳了就让她出去忙，不过不能太劳累。

　　唐兰自己的身子她心里有数，原主身体倒是有些娇弱，身量纤细是挺好看，不过多走几步路就喘，当时虽然每天去种地，但在陇上也是落下别人一大截，一看也不是干活的料。

　　后来唐兰开始注意锻炼身体，慢慢体质好了起来，哪怕现在怀着孕，她每天也坚持散步和做些简单的运动，当然前提是在不伤害胎儿的基础上。

　　唐兰每次做一些温和运动，安安总会跑过来陪她一起，一大一小做着同样的动作，尤其是安安的动作不标准，咬着牙瞪着眼继续坚持，一旁的顾茂晖和罗桂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安对唐兰肚子的关注是家里之最，每天醒来都要摸一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还和唐兰说都是和弟弟（妹妹）的悄悄话，让唐兰堵上耳朵。

　　唐兰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止一个，唐兰当时一愣，有些意外却也在觉得合理，毕竟舅妈就生了个双胞胎，当时唐兰还问过，黄爱国说唐兰姥家这边有过例子。

　　罗桂芝说，家里前辈有人生过双胞胎或者龙凤胎，那怀双胎的可能性会大一些，顾茂晖这边亲戚可没这样的基因。医生没多说，现在医院管的严，检查的时候不让说性别。所以唐兰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一个字都没露。

　　也难怪现在这么规定，春节刚过完，上面就发了文件，说是坚决执行独生子女政策，实现一孩化。

　　掰着手指头算算，正式文件在80年就已经颁下来了，可是从最开始建*国后的鼓励生育，突然一刀切只让生一个，群众的抵触心理可想而知，尤其是农村地区，更是反响激烈，还指望多生孩子多几个人种地呢，就一个孩子劳动力哪里能够？

　　所以执行上一直拖拖拉拉，大伙照样生二胎三胎，可是这次的文件不一样，顾茂晖说，这次是真要开始严管了。

　　唐兰知道，其他地区她不清楚，北京是首都，独生子女政策的推动肯定力度更强，更何况顾茂晖是公职人员，首先就得以身作则，这一胎生下来不违规，可再想生，可是想都不要想了。

　　唐兰不由得摸摸肚子，以后没机会再生了，她和顾茂晖这辈子，也就安安和肚子里的这胎了。

　　最近几天邻里聊天也是这个话题，家里有孩子没结婚的扼腕长叹，说早生几年好了，政策下来之前生个四五个，也就不用担心了。众人纷纷羡慕罗桂芝，说他们家运气好，赶在政策前怀上一胎。

　　罗桂芝何尝不知？要是俩孩子再晚复婚一年，这个孩子连影都看不到，也算是上天垂怜，为了这个，她跑了好几趟雍和宫去烧香拜佛。

　　唐兰本来担心舅妈那胎，舅妈舅舅都是单位的正式员工，也不知道这胎受不受影响，要是强行让打胎咋办？不过顾茂晖告诉她，舅妈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而且她岁数太大，属于怀孕的高危人群，而且黄爱国肯定会想办法，这胎生下来不成问题。

　　唐兰不放心，后来给黄爱国打了电话才算相信，黄爱国说丹阳市还没严管，还是有办法走动走动的。

　　小城市好说，可是大城市就难办了，顾茂晖没少听厂里的男女同志抱怨，尤其是未婚青年……

　　唐兰到了孕晚期，胃口渐渐大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吃不进东西，但她也不敢吃太多，万一胎儿太大生产困难，顾茂晖早就在妇产医院预定了床位，等到了预产期直接住进去，现在床位紧张，想抢到一个费了不少的力气。

　　今年的这批孕妇，算是运气顶好的一批，等到了明年，进妇产医院生产的，恐怕都是第一胎的女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