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涵茫茫然地看向对面坐着的许月芸。

　　“自从上次我不同意他和你结婚，他已经四个月没有回过家。”许月芸面色如常地陈述这件事情给施涵听，一面观察眼神观察施涵的反应。

　　季景宁的确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情，施涵眉心轻蹙。

　　“他之所以四个月不回家一趟，既是因为我不同意他和你的事情，也是气我给他介绍叔伯家的姑娘。”许月芸说完这段话，抿了一口美式。

　　施涵夹了两块方塘，放入咖啡杯中。听见许月芸说的事情，夹糖块的手微顿了顿。

　　她没有轻易接话，知道许月芸今日前来约她见面，绝非那么简单。

　　“不过，我倒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许月芸摇头地轻轻笑了声，“之前留学选专业的时候，也和我闹过一次。”

　　施涵没有听季景宁说过留学选专业的事情。

　　“他呀，一心想和韩家的小儿子一样，学什么建筑设计。”许月芸往后靠在沙发椅背，神态放松地讲道。“我不同意，也和我闹了情绪。可他最后……还是听了我的话，没有选建筑设计。”

　　施涵极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心里明白，许月芸这是在摆事实，告诉她，别看现在季景宁为了她和家里冷战，可是到了最后，他如何都舍弃不了亲生父母。最终都会听了他们的话，和她断了关系。

　　许月芸扭头隔着咖啡馆的落地玻璃，越过正午车水马龙的街道，眺望对面中远能源的办公楼。

　　“中远能源在兰城也算是知名企业，虽然不如前几年，可怎么说也是国.企。”许月芸语气温淡和缓，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不中听。“我看了你的专业，能进中远，应该家里也是为你高兴。”

　　施涵也偏头去望中远办公楼，微笑着柔声说道：“伯母说的没错，我父母对我没有什么过高的期望。……最希望的就是我过得开心快乐，我很感激我的父母。”

　　许月芸听到这里，面色微凛。她也听出施涵话中的意味，发现对面的女孩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柔软好拿捏。

　　“小宁去你家见过你的父母了？”许月芸拂去不悦的神色，复开口说道。“我想，你父母应该很同意你们两人在一起。”

　　施涵在心里冷冷一笑。她喜欢季景宁，也看到季景宁为她做的事情，待她的那份真心。所以她愿意与他，一同面对他母亲的反对，甚至是冷言冷语，明嘲暗讽。

　　可是，她父母养育她不易，虽然家况普通一般，却是全心全意地疼爱她，呵护她长大。她的父母，没必要因为她这个任性的女儿，而被季景宁的母亲这么嘲讽奚落。

　　同意就是同意，很同意是什么意思？差点直截了当地说，你爸妈是不是巴不得你攀上我们家这样的高枝吧。

　　“没有。”施涵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我爸爸妈妈不同意我和阿宁在一起。”

　　“哦？是吗？”许月芸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爸妈是觉得小宁是有哪一点配不上你，还是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

　　施涵依然礼貌地正坐，与许月芸说道：“伯母，希望您不要误会。但要是您真的想问我关于我父母说的话，我就冒犯地说与您听。”

　　许月芸点点头，让施涵继续说。

　　“我父母说，单只是阿宁这个人，他们觉得他哪里都很不错，是非常好的男孩。不过……如果要结婚，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还有……”施涵适可而止地停住，没有把话全部说完。

　　话没有全然讲完，可是许月芸却是听明白听懂了。这是说季景宁是好孩子，但是季家却是不好。

　　许月芸情绪已然十分不满，但自身的脾气修养选择隐而不发，将此行来的目的说出口：“……我今天来找你，是以一个长辈的立场劝你自己想清楚。好好想想，我们家是不是真的值得你这么耗下去。”

　　施涵平静地看着许月芸，听她继续说。

　　“小宁这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和谁动过手。为了你。和你之前的男朋友打架，你这是打算毁掉他。你知不知道，在兰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我们家？”

　　许月芸说到最后，声音中沾染着浓浓的愤怒。

　　“如果没有我们出手，你觉得你那个姓沈的男朋友真的会息事宁人吗？”

　　施涵本就对季景宁因为她对沈明文大打出手的事情，内疚多日。如今听见许月芸这么说，心里更像是被人戳了一个口子。

　　“你自己当初找的男朋友，关小宁什么事情。你除了拖累他，还能做什么？”许月芸见施涵面色有松动，乘胜追击说道。“我今天也跟你透个底，我是不会让你进季家的门。”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她，季景宁不致于在大街上打架到差点被报.警。而且……就算她和沈明文早在几年前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在季母眼中，这件事情也都是她的错处。

　　“是，不关季景宁什么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施涵语气极轻，像是空中飘浮没有着落的羽毛。

　　许月芸面容终于见到会心地笑容，她语气也缓和下来。

　　“他现在为了你，同我和他爸爸对峙，就像当初选留学地时候选择专业一样。只是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是有完全独立，能够自主决定自己人生的选择。但其实，如果没有季家在他的身后，他能拥有今天的一切吗？

　　我们真的就不同意你进门，你觉得他真的能为了你，和季家一刀两断吗？我自己生的儿子，我知道，他不会。施涵，你说呢？”

　　施涵的心揪在一起，痉挛绞痛到令她无法呼吸，四肢百骸坚硬酸痛。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就要痛死了。

　　“……伯母，您说得我都明白了。”施涵眼眶通红，她拼命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但无论您是怎么想我的，我都想为自己说一句话，我真心喜欢季景宁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姓季。”

　　即使她知道她这么说对面的人也不会相信，但是她还是想说。不为别的，只为她的心，否则它太委屈。

　　“这不重要了，孩子。”许月芸看出施涵信念已经被动摇，无所谓地说道。

　　许月芸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施涵觉得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她叫来侍应生买单，准备离开。

　　许月芸也没有说不用，在施涵捞起咖啡桌面上的手机时，说道：“……现磨咖啡，如果加糖的话，往往会破坏它原本的口味。你会错失现磨咖啡中的那份坚果香，水果或者草木的后调风味，以及珍贵的回甘。”

　　“这些都一一错过，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喝现磨咖啡。”

　　施涵本想一言不发立马就离开，可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见季景宁的妈妈。未免今后想起来后悔，还是选择开口说道：“伯母，我认同您的话。但我并非有必要喝咖啡，单纯是因为您直接点了两杯咖啡。出于礼貌，我必须要喝这杯美式。”

　　不加糖喝咖啡，比加糖的人高贵吗？

　　许月芸不怒反而轻声笑言：“施涵，我说这个不是和你说如何喝现磨咖啡。而是想要告诉你，小宁喝咖啡，从来不加方塘，你们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