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陌生客全文最新+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62章 信99
三人赶回民宿,天已黑,露露还在吃晚饭,颜鹤径问她宗炀有没有回来,露露腮帮子鼓鼓,急忙向下吞咽,一脸茫然:“宗炀?他从今天早上起就没下来过啊,我还正纳闷呢,他平时最喜欢缠着颜哥了。”
颜鹤径有点窘:“我以为他一早出门了!”
宗俙说:“我上去看看他。”
宗俙拾级而上,留心到墙壁一侧挂着许多彩色照片。
照片都用相框用心地裱起来,楼梯处不太明亮,给照片施加一抹灰色,宗俙不得不凑近一些,得以看得更清楚。
多数是颜鹤径与颜松影幼时的照片,他们在五官尚未发育开阔的阶段长得很像,颜松影更为温润,颜鹤径却张扬。老照片有淡淡的模糊,却没遮住他们的笑容,粲然明媚,每张照片他们都在笑,种种小事都带给他们欢乐。或是生日蛋糕的奶油糊满全脸,或是捉一条比脸大的鱼。
宗俙那么直观地感受到她和他们生长的不同,陡然明白了宗炀那时的诸多的惆怅、苦恼。
宗炀还在睡觉,窗帘让房间密不透风,有种古怪的温和,他只占了床的一角,被子把身体全都覆盖住,不像躺着的活物。
宗俙小心掀开被子,使宗炀能更好呼吸,但宗炀的眉心依然紧皱,怀中抱着一沓纸,用白色的线绕起来绑在一起。宗俙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无法从宗炀手中夺走,她只有轻唤他的名字。
宗炀似乎很费力地睁开眼,睫毛扑闪几下,宗俙感到黑暗如铅,正在逐渐蚕食她的弟弟,弟弟又将在黑暗中丢失自己,只剩下躯体的残片。
她便也觉得力量从她体内流走,流得无声又宁静。
“阿炀,你睡了一整天了。”宗俙嗓音干涩,挤不出半点强装的自若。
而宗炀听不出其中的变化,也并不关心姐姐的造访,他只是让头像一个铁球一样,又重重砸回枕头,激起床的颤动,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他说:“我很困。”
“你有在继续吃药吗?”
宗炀的头在被单下小幅度地左右摇晃:“不需要。”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是不需要的样子吗?”宗俙有些急躁,“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跟我回家。”
没有得到回应,宗俙俯下身,拨开宗炀前额的头发,指尖掠过他的眉毛时,宗俙发觉宗炀在哭,没有声响地哭泣,眼泪从眼角滚落到白色的枕套上,留下湿暗的小点印记。
宗俙无比心慌,跪坐在地上,握住宗炀的手:“对不起,阿炀,你不要哭,姐姐只是很担心你。”
宗炀翻身,背对着宗俙,彻底拒绝了沟通。宗俙看到他肩膀在抽搐,后悔昨晚打电话告知他,商漫已经死了。
商漫的人生从很早开始,就预示了这样的结局,颠沛流离,死在异乡。以至于宗俙接到警方电话时,并无太多惊讶,甚至显得过于克制。
直到颜松影陪她去停尸间认领尸体,商漫才开始品尝出恐惧,面对一具没了呼吸,通体白得像洒上面粉的尸体,她觉得不可思议,脑中闪过的竟还是二十多岁的商漫,曾美丽过、温柔过,和面前的这个面容浮肿的女性,宛若割裂开的两个不同个体。
商漫是被人捅死的,她生活于鱼龙混杂的地界,社会渣滓与生活窘迫得难见光明的人都住在这里,商漫属于后者,她生命中最后一个男人属于前者。
在五十多岁的女人里,商漫算得上风韵犹存,即便浓粉遮不住老态,红唇掩不住嘴角死皮,她依然游走男人之间,那社会渣滓早年丧妻,他们在牌馆里相识,多么讽刺,还是个赌鬼。
赌鬼赌红双眼是六亲不认的,他向商漫索要钱,商漫怎么会把钱给他?何况她自己也捉襟见肘。争执中被连捅许多刀,血流成河,几天后被邻居发现,夏日尸体腐臭,弥漫整个楼道。
宗俙在办火化程序时,还在想死亡是否对商漫是种解脱,她在宗俙五岁时就想抱了宗炀从楼上跳下去,但现在这样死,终究是很冤很冤。
当时思索再三,宗俙还是告知了宗炀这件事,那时宗炀回话的语气平静,她以为不会有事。
宗炀一时不会再醒来,他状态低沉时,简直就像被睡梦绑架了。
无奈,宗俙只得返回楼下,颜鹤径同颜松影在外面花园中聊天,大概谈论到有趣之事,颜鹤径笑得恣意,一如那些在墙壁照片上的他。
宗俙推门,步入星辰笼罩的夜晚,感叹这里的空气太湿了,让人疲懒。
颜松影回头来看她,身穿她买给他的运动衫,脚踩一双牛皮的凉拖,整个人柔得发光,宗俙双眼蓦地酸痛无比,涨得令她呼吸急促。
“怎么了?”颜松影问,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颜鹤径也看着宗俙,迷惑地眨着眼睛。宗俙埋头,盯着脚边浓密的草丛,决心不再隐瞒。
“颜老师,你不如上去看看阿炀。”
颜鹤径面对的也是一个熟睡的宗炀,他奇怪于他的多觉,但没有吵醒他,很快就看到了宗炀手中的那些纸,细细看去,每一张都布满黑墨,颜鹤径心中升起顾虑,好不容易抽来一张,借着窗外月色,读了两句。
字是宗炀写的,很多张,没有说过写给谁,但只需读几句,便知写给谁的。
宗炀的笔迹并不好看,一笔一画写得开,没有连笔,颜鹤径曾笑说,阿炀,你的字好像小学生写的,有点可爱。
阿炀的笨拙、不善言辞,小学生般的字体,颜鹤径以前都觉得可爱。他对宗炀说把所想的东西写在纸上,宗炀真的付诸行动,写了很多,挤得每张纸的空间都水泄不通,又一张也没有寄出去过。
颜鹤径把纸全部拿回了房间,内容太多,多数写给颜鹤径,偶尔有几封写给宗俙,其余的都像是宗炀在自言自语,如同学生时代写的日记,语句简朴直白,然而有一些内容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或者字迹潦草,颜鹤径读不通,冥神苦想,看得眼痛,眼球爬满红血丝。
苦熬到后半夜,天已有微光,颜鹤径仍毫无睡意,好似走通了一条迷雾环绕的小路,却发现尽头无阳光和绿植鲜花,还有更多的荆棘险阻。
到了天明,颜鹤径去宗炀房间寻他。宗炀已睡醒,坐在一只墨绿色的藤椅上,望着窗下,床上的被单凌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颜鹤径直走到宗炀身边,蹲下来,仰头看他,唇部几次蠢蠢欲动,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宗炀没有看他,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下巴动了动,眼神是被抽空般的茫然。
“阿炀,”颜鹤径压着声音说,“你给我写的东西,我全都看到了。”
宗炀不为所动,日光显得他特别的白,好像能将他的皮肤刺破。他变成很小一团,恍如自建一个屏障,隔开所有人。
宗俙说,阿炀抑郁时,通常都是这样低迷,他自暴自弃,拒绝和人沟通,总而言之都来源于自我厌恶。
“他有过轻生吗?”
“还没到这种程度,他只是变得格外安静,其实阿炀本身就已足够安静,但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过在他变得焦躁时,他可能会做出许多无意识的事伤害自己。”
颜鹤径懂得了宗俙所说的安静的差别,现在的宗炀,有着痛苦的安静,正在离颜鹤径远去。
宗炀忽然侧了身,盯着颜鹤径看,颜鹤径便抱住了宗炀,但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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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
那天我有在咖啡店看到你,我刚刚结束工作,相熟的摄影师说要请我在楼下的咖啡店喝咖啡。然后我看见了你,穿一件很长的黑色大衣,把你的皮肤衬得很白,腿也特别长,真好看,我觉得你的头发有变长,比上次在隧道里和你说分手时长一些。
之后我看到你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有些眼熟,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后来我看他装得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一下就想起来了。
但我很难过。
今天,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我,喊你的名字,叫我去找你,吵得我特别烦躁。于是我开车出门,想摆脱掉那种声音,可是外面非常冷,我的牙齿止不住地响,那个点没有在营业的商铺,只有一家麦当劳。
从早上开始,我就没有进食,胃里好像开了一道口子,能埋下世界上所有食物,食物的味道让我焦躁。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躲藏着,所以我很开心,我感觉到你需要我,而我即将找到你。
我在麦当劳的每一个缝隙里寻找你,服务员扬言威胁要报警,让我尽快离开,可是我说,我还没有找到颜鹤径呀。
每个角落都充斥着灰尘,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你,我突然想到或许你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于是我很生气,后来我似乎真的有见到你,不过最后我清醒时,见到的是宗俙。
她哭丧着脸,嘴唇抖个不停,说弟弟,我们去看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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