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表现出的完全是一副为长辈体贴着想的样子。

　　在场的人明知道林染是话里有话，偏偏她那张白皙的小脸看上去过于无害，整个人也是落落大方，让人很难挑出错处。

　　听见林染这么说，谢陈澜搭在椅子上的手微微滞了一瞬，明明是想在脸上堆起假笑，笑容几经筑起，却都带着一些不情不愿的勉强。

　　这位置刚好就是谢松山的专属病房前，附近都是谢家人围在这里，林染的‘提议’也都被他们全数听了去，谢陈澜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真的给云台的那几个老东西搬椅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谢慧打了个圆场，才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聂云霆从刚刚林染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这个小外甥女，之后的注意力全程都落在了林染比较红润的气色上。

　　看样子这小丫头过得还不错，连声音都比之前活泛了些，嫁了人果然就变成大姑娘了。

　　聂云霆方才神色中的晦暗不明早就不见踪影，周身的气势也敛下了些，对上林染之后，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这与平时大家印象中聂家不讲情面，雷厉风行的小少爷大相径庭。

　　聂云霆是聂家最小的儿子，却也是聂家这一辈人中最有手段的一个小辈，看似玩世不恭，知情者都很清楚他手腕的强势，聂家商业版图近几年迅速扩张，聂云霆功不可没。

　　如果谢淮西是韬光养晦，聂云霆就是锋芒毕露。

　　不过，林染却对聂云霆这幅样子并不奇怪，对外为自己包裹一层坚硬的外壳，似乎是聂家血缘中的本能，她小舅舅本来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残，起码在她的视角里没有。

　　林染：“小舅舅，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去陵园，顺路来谈桩生意。”

　　只不过生意还没谈妥，做生意的人就进了医院，他自然要跟来亲眼看看，这桩生意到底还能不能成。

　　总不好平白浪费他不少时间。

　　林染：“外公说他年后才过来，小舅舅你怎么先来了。”她本来是打算陪外公一起的，所以迟迟都没去。

　　“年后约了人出国度假，提前过来了。”

　　换做平常林染可能还会替外公打听一下小舅舅约了什么人度假，最近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交往对象，不过她从刚刚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她也就不便多问。

　　谢淮西和聂云霆年龄相仿，两个人之前也有过几次交锋，不过谢淮西还是跟着林染一起叫了声舅舅。

　　聂云霆也很有当舅舅的觉悟，三个人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聂云霆就直切重点：“你家老爷子有分家的打算。”

　　聂云霆看着谢淮西那副并不意外的表情，唇角勾起了有些玩味的弧度。

　　倒是有趣。

　　聂云霆早几年就发现谢家这个名义上的养子，远比他看上去的要更有城府，在此之前两个人在商业上少有交集，也互不熟识，豪门大院里各路叫得上名号的戏码每天都在发生，所以那个时候的聂云霆只当自己是一个看客。

　　直到谢淮西主动想和林染联姻，他才开始迅速地介入，在聂家发现谢淮西有脱离谢家打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奈何林染比较坚持，他们也只能由着她嫁给谢淮西。

　　“这是宜城谢家目前最好的选择，”谢淮西情绪敛在眼眸了，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我和林染目前最好的选择。”

　　而且谢松山在祭祖前‘心脏病复发’，今年的祭祖注定被搁置，云台谢家人无法合情合理地发难，有些事情就已经被推上了不可调转的轨道。

　　聂云霆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也重了些，像在质问：“既然是你们两个最好的选择，那你给林染选择的权利了？”

　　林染很少见她小舅舅当着自己的面发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其实谢淮西准备做什么，她并不是很在意，何况他刚刚来的路上也对这件事做过预期，她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她从始至终的诉求也并不是当一位有权有势的阔太太。

　　恰恰相反，谢家如果真的分家，那对于她来说，倒也轻松了一些，人际交往她本就不擅长，也不热衷。

　　小舅舅对这点也很清楚，所以林染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帮谢淮西解释了。

　　谢淮西似乎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准备。

　　因为他知道，他父亲最后会选择这种方式分家，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林染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谢淮西带着诚恳的道歉。

　　“抱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以后这方面我会注意。”

　　谢淮西是看着林染说得这番话，两个人本来就离得很近，身上的专属气息一直都纠缠在一起，谢淮西嗓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些郑重。

　　林染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腾起了热浪，红晕难消。

　　聂云霆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毕竟他只是代表聂家表明一个态度，林国华再谄媚积极地卖女儿，林染也是他们聂家的宝贝。

　　急诊室的灯很快就熄灭了，率先出来的是从纽西请回来的心脑血管学科医生，是往常只能在一些医学杂志的期刊上看到的专家，这次却带了一整个团队回国为谢松山进行治疗。

　　这种专属的私立医院，内里牵着的事情过多，所以医生并不会和家属交代病情，而是会等谢松山有自主意识后，亲自和患者沟通。

　　谢松山在医生出来后紧接着也被推了出来，然后直接送进了已经准备好的病房。

　　之前守在急诊室外的保镖这会全数站在了病房门外，动作十分整齐熟练。

　　谢家这几个长辈也无一例外地被拦在了外面。

　　云台谢家这边一共分了三支：谢泰、谢宁、谢安，三个人都是谢松山的堂兄弟。

　　谢泰守着云台谢家的产业，一直都野心勃勃；谢宁早年间对谢松山不同意他海外投资的事始终都心有怨气；谢安则是一根搅屎棍，他各方面都资质平平，他也深知这点，但是生在这样的家族里难免心气比普通人高一些，有些事情正道不行就走偏门。

　　这会在病房门外嚷的最凶的就是云台谢家这个三叔。

　　他知道门外的保镖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这里大都是谢家人，大家知根知底，他也不顾自己的脸面：“我就想进去看看我堂哥怎么了，医生都没说不让探望，你们倒是拦得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指使的呢。”

　　谢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往刚走过来的谢淮西身上瞄。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只是在对上聂云霆嘲讽着勾起的唇角，心头一惊，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些不堪入目的话也被迫吞了吞。

　　聂家这个小兔崽子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聂云霆：“你父亲估计快醒了，不进去看看吗？”

　　谢淮西：“今天我不是主角，晚些登场也没关系。”

　　谢淮西抬了抬下巴示意附近休息室的位置，里面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闻言越，我父亲的至交好友，天河律所的掌舵人。”

　　林染就见谢淮西说完这话，聂云霆表情微滞，眼底浮沉出的都是危险的情绪。

　　聂云霆之前一直听他们家老爷子说这个谢松山比想象的要难缠很多，能结交就结交，结交不下也不要轻易招惹，他多数时间都没放在心上。

　　这会将前后事情全数联系起来，谢松山的意图也就逐渐清晰明了了。

　　聂云霆冷笑一声，语速不快不慢，却又掷地有声：“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家家老爷子把我也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