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热的温度就像人的体温一样，落在脸上的触感是如此鲜明。

　　女人终于抬起头。

　　乌云移开了。

　　光线重新落在女人苍白平静的脸上，干裂脱皮的嘴唇微微挪动，发出了一点声音：

　　“别用……这种白痴一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卓绯红眼中露出一点振奋，没有丧失神智就好，否则他还真有点头疼。

　　“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你杀了……三百名对你忠心耿耿的士兵那天，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女人的声音毫无犹豫。

　　卓绯红笑了一下：“齐染，这时候再装病就有点没意思了吧。”

　　齐染抬头，浅黄色的瞳孔直直看着他：“我本来就有精神病。”

　　“精神病发病都是没有意识的，但是你发病倒是格外不一样，神术范围控制得精准极了，不多不少，刚好是那天你手下所有士兵！”

　　卓绯红毫不留情堵回去。

　　“我怎么知道？我发病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齐染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行，就当你发病了！”卓绯红知道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点意义都没有，索性抛开，“那我问你，你领兵的那十三场战斗总不至于忘记吧，那时候你总没有发病吧，怎么赢的，又是怎么输的，详细说说。”

　　齐染声音怏怏：“就那么赢的，就那么输的。”

　　卓绯红还打算等对方组织一下措辞，至少比编个像样点儿的理由，没想到齐染如此肆无忌惮，连编都懒得编，上口就是敷衍。

　　“你带的那场一千人冲突战，对方足有一万人马，你是怎么完好无损回来的，对方事后又为什么要退兵？”

　　齐染看了卓绯红一眼，突然道：“我不想和你聊了，我要和你旁边这个人说话，单独的。”

　　齐染突然看向小魔女，并且不再看卓绯红一眼。

　　一副不让她跟小魔女单独谈话就不打算回答问题的模样。

　　卓绯红看了一眼小魔女，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好，小魔女，你跟她谈。”

　　小魔女这次没像之前一样呛卓绯红的声，而是自始至终都很沉默，就算被齐染点名，也没有什么反应。

　　言倾朝她看了一眼。

　　除了小魔女之外几人，都退离了大门，站在了一个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地方，和何塞上校分立两边。

　　何塞上校还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几人没理。

　　齐染终于抬起了头。

　　此前她一直是那副怏怏的模样，直到这一刻她的脊背才挺直起来。

　　肩上的锁链发出叮铛一声响动，鲜血自锁链进入的地方汨汨渗出，齐染却像是没感受到一般，正视小魔女。

　　“安琪儿，你救救他！”

　　“你救救他。”

　　齐染重复了两遍。

　　第一遍时，还是骄傲而略带命令的，到了第二遍的时候，却不自觉带上了哀求的味道，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沙哑难听。

　　小魔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没有说话，更没有抬头。

　　“安琪儿，他是个好人。他也对你好过。”

　　见小魔女不为所动，齐染的声音明显急切起来，带得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声音也大了起来。

　　可惜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即便是比刚才大上许多的音量，也低弱如哀求。

　　她也确实在求她。

　　“是啊……他对我很好。”

　　小魔女终于抬起头，脸上却不是齐染预想的任何一种表情，那是一张无比冷酷的脸。

　　“也可以对我很坏。”

　　小魔女说，橘红色眼睛如火焰燃烧，倒映着齐染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那张隐隐带着哀求的虚弱脸庞。

　　“坏到……我都快忘了，他曾经对我那么好，那么好。”

　　尘灰四起的废墟里，年轻的男孩将那只好不容易找到的兔子玩偶塞到她手里。

　　那玩偶很脏，也很丑，耳朵掉了一只，身上的线也缝得歪歪扭扭，还漏棉絮。

　　但这是小魔女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很开心。

　　也很珍惜。

　　她把那只掉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去拉少年的手。

　　出乎意料的，少年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然后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缓缓伸出，反握住她的。

　　女孩开心地笑了。

　　阳光太刺眼，模糊了少年悲伤的神情。

　　“安琪儿，我带你去找吃的。”

　　“今天有糖吗？”

　　“有，有很多……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宝库。”

　　“是吗？太好了，我喜欢吃糖。”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着，突然踩到一颗石子，身子向前倾的一瞬间，她第一时间把玩偶紧紧抱在怀里。

　　小兔子没了一只耳朵，已经很痛了，她得好好保护它。

　　她想。

　　少年走了神，等女孩摔了之后才发现，连忙一脸愧疚地将人扶起来，见她还紧紧抱着玩偶，不由责怪道理：“一个玩偶而已，又摔不坏，你应该保护好自己。”

　　女孩摇摇头。

　　决定不告诉他，她刚刚好像听到兔子在和她说谢谢了。

　　“哥哥，就是这里吗？”

　　“对……对。”

　　少年眼看着女孩越走越深入，脚步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却被人用粒子.枪抵住后脑：“行了，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这个狡猾的女孩，他们已经追了整整半个月，对方的警惕心强到可怕，还滑不溜手，好几次都差点抓到了，结果还被对方溜掉。

　　幸好她有一个十分信任的哥哥。

　　而她的哥哥——

　　并没有那么值得信任。

　　“那我妹妹呢？”

　　少年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焦急询问，眼神在对方身后四处寻看。

　　“你回去就能看到她了。”那人笑着道，“妹妹多就是好啊，少了一个，还有一个。”

　　少年脸色瞬间苍白。

　　“好了，赶快离开这里，别坏事。”那人不耐催促。

　　少年最后看了那漆黑的洞口一眼，最终一步步离开，脚步从沉重到急促，到后面，简直是飞奔一般。

　　像是要逃离迫不及待追来的愧疚和自责，以及……铺天盖地的后悔。

　　但他不能后悔。

　　妹妹还在等着他。

　　少年离开了。

　　天使离开了。

　　“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最好。”

　　小魔女满怀恨意地说着，神情格外冰冷。

　　说完她甚至不再看齐染一眼，转身跑到了卓绯红等人站着的地方。

　　“她说要找你说话。”

　　小魔女冷酷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找我？”

　　卓绯红格外疑惑。

　　但还是走上前去，将刚才的问题重问了一遍。

　　这一次，齐染没有再回避，而是看了小魔女一眼后，声音冷漠道：“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你先帮我一个忙。”

　　“竟然找我帮忙……行，你说。”

　　“我……”

　　红色的光点落在齐染眼前的地面上，缩略出一个细小的十字。

　　齐染猛地闭了嘴。

　　卓绯红没看到那光点，以为齐染临时变卦，这对齐染来说并不奇怪。

　　这女人本就哪里都很奇怪。

　　但让卓绯红没想到的是，这次之后，无论卓绯红怎么逼问，对方都不愿意再开口。

　　卓绯红无法，只好最后半提醒半劝诫地说了一句：“无论在哪个军区，动用私刑都是违法的。”

　　说出真相，卓绯红可以直接用任务令将人带走，齐染也不用继续受刑。

　　否则，单凭臆测，卓绯红无权动用任务令权限。

　　几人无功而返地回到了军区附近的酒店。

　　卓绯红没想到都已经见到齐染了，对方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一点也不配合，都被那么折磨了，竟然还在坚持。

　　小魔女一路都没有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绯红看了一眼，想了想，问了一句：“她真的什么也没对你说吗？”

　　小魔女张了张唇，最终只说了一句：“她……只有一个哥哥。”

　　“你果然认识她？”卓绯红首先意识到，接着疑惑道，“‘只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意思？”

　　倒是方知意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齐染没有家族病史，她甚至没有家族？”

　　虽然他们已经猜到，齐染的精神病只是借口，但猜测和确认终究不一样。

　　卓绯红凝神想了一下，看了一眼小魔女，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的哥哥……被控制了？”

　　齐染只有一个哥哥，说明她身无牵挂，如果真的有什么牵绊能让她坚持这么久，那只能是她唯一的哥哥。

　　小魔女没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卓绯红从她的默认里得到了答案，思考道：“所以，要想齐染开口，得先把齐染的哥哥救出来？”

　　“我们都不认识齐染的哥哥，一点信息都没有，怎么救？”方知意皱眉道。

　　“确实，从别的方面突破更容易一些。”阿拉贝拉也赞同。

　　小魔女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小魔女，你不想救他吗？”言倾突然凑过来，偷偷问道。

　　小魔女扭过身子，不想和他说话。

　　“嗯嗯……我就知道你想救。”言倾一副听到答案的样子，赞同点头。

　　“喂！我什么时候说话了！”

　　小魔女怒目而视。

　　“你想救的话，我有办法哦！”言倾仿佛笃定了小魔女的想法，贼兮兮道。

　　“我不想救！”小魔女大声道。

　　正在讨论其他方案的人默默看过来，齐刷刷落在小魔女身上。

　　小魔女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凝固在客厅里。

　　卓绯红看了小魔女半晌，缓缓开口：“如果你想救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

　　方知意笑眯眯道：“偶尔挑战下自己也不错嘛。”

　　阿拉贝拉神色冷淡：“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言倾盖棺定论：“拯救公主大冒险，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施工完毕，请放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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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没有！！！不要养成这种歪风邪气！！！大家保护好自己的钱包！谨防消费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