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和南曦显然没打算到东陵过年，因为一路上行程并不快，走一天要歇两天，足足两个月他们才抵达苍云山。

　　冬日天气一冷，容毓索性就停下了行程，先在山上住一段时间，等过完年暖和了再去东陵。

　　于是原本的计划打消，扶苍也就跟着上了苍云山。

　　然后他才知道什么叫高手如云。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曾经那个训练严酷，每天与人厮杀的环境之中，身边环绕的皆是训练有素的强者，每晚不敢睡沉，不敢走神，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因为稍有不慎，死神就会随时降临。

　　唯一的不同在于这些高手身上没有杀气，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沿途所有人安安静静地恭迎两位主子回阁。

　　山上环境也很好，山脉连绵不绝，山顶上云雾缭绕，像是仙境。

　　后山有密林，多野兽。

　　主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难怪武艺高强，还精通御兽之术。

　　望着眼前一重连着一重的山峦，扶苍沉默了良久，心头有种陌生的情绪被缓缓激起。

　　这是主子自小生活的地方……

　　耳畔有劲风掠过，扶苍心神一凛，下意识地抬手回击，正要一掌击毙来人，却在掌风击出去的同时蓦地想到账本上欠下的债，身体瞬间疾掠出去，掌心真气中途转道朝山峦。

　　砰！

　　一阵尘土激荡。

　　几个高手从山谷间飞身掠出，站在左右前后的小山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扶苍。

　　空气一静。

　　扶苍也沉默地看着他们，影卫的本能反应让他在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已暗自在心里估测，若要动手，他可以在几招之内击毙眼前这几位高手。

　　他需要用到匕首，匕首藏在靴筒里。

　　这几人的武功很高，一个失误他就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必须一招抹颈。

　　且必须在拔出匕首之后最短的时间之内——让对方反应不及的时间，迅速制敌。

　　沉默一点点发酵。

　　然而最后，扶苍既没有拔出匕首，当然也没有跟他们交手，而是平静地点了个头：“抱歉，扰了你们清静。”

　　几个高手平平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各自身子一闪，转瞬离开。

　　扶苍也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

　　他在苍云山住了两个月。

　　兵法诡道，奇门遁甲，容毓一一亲授，作息很规律，每天除了三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之外，其他的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

　　容毓给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学习计划，扶苍无条件服从，且学得格外认真专注。

　　然而即便他的学习态度无可挑剔，三个月收获良多，可大多时候依然不能让容毓满意，以至于账本上的债却是越积越多，待到来年开春，他学艺的时间居然已经加到了五年六个月。

　　扶苍每晚对着账本上的数字发呆，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把时日减短一些。

　　天寒地冻的腊月过去，正月底天气回暖，一匹快如闪电的骏马抵达山脚下，消息传到山上时，扶苍正在跟容毓下棋。

　　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放着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上纵横厮杀，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扶苍精神一振，瞬间有些按耐不住地想起身往山下狂奔而去。

　　容毓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很激动。”

　　扶苍顿时一凛。

　　第346章 教徒有方

　　注意力重新回到棋盘上，扶苍努力让自己专注。

　　至少账本上的时日不能再增加了，否则……

　　扶苍想到五年之后自己二十三岁，在男子之中还算是年轻，可若是跟一些俊秀少年在一起，就完全没了优势。

　　而且主子已经登基，大臣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请求女皇充盈后宫，不可能让后宫一直虚设，万一有更得主子欢心的俊秀男子被选进了宫……

　　容毓皱眉，目光冷漠地看着捻着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扶苍，“你在发什么呆？”

　　扶苍脸色一变，起身跪下：“弟子知错。”

　　容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语气冷峻：“跪两个时辰，账本上再记两个月。”

　　扶苍表情瞬间一僵，却半点不敢反抗：“是。”

　　容毓起身离开。

　　扶苍沉默地盯着棋盘上黑白相间的棋子，白子已经把黑子包围，就算他不发呆，这盘棋也是必输无疑。

　　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他的棋艺确实长进了不少，从起初输得惨不忍睹，到后来勉勉强强能负隅顽抗一盏茶功夫，再到后来慢慢地领悟，有时候甚至可以跟容毓对上半个时辰——虽然半个时辰里，大多时间都是他在苦思冥想。

　　但容毓在这方面倒是宽容，每下一步棋都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该提点的时候也会提点，扶苍脑子其实不笨，提点过后瞬间就会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所以此时被罚跪，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专心致志地思考着破敌之策。

　　直到以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一局？”

　　扶苍蓦然抬头，看到了施施然而来的少女，仿佛挟裹着漫天风华，连满山的风景都在衬托着她的光芒。

　　那张朝思暮想的少女容颜就在眼前，漆黑的眸子淡定悠哉地看着他。

　　扶苍表情肉眼可见地欢喜，眼底浮现热烈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良久舍不得移开视线。

　　“看傻了？”楚青凰在她父王刚才坐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打量了一下棋盘上黑白棋子的交锋，眉梢一挑，“能下到这样的程度，看来进步了许多。”

　　扶苍回神，唇角抿了抿：“主子自己来的？”

　　“带了几个护卫。”楚青凰说着，伸手把白子一颗颗捡回来放到棋盒里，“年底之前的两个月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我安排了荣王和内阁几位大臣暂代朝政，过来看看你。”

　　扶苍听完，心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主子太辛苦了，属下不能在主子身边分担——”

　　“这段时间表现的怎么样？”

　　扶苍声音一卡，羞愧得无以复加，忍不住低头：“属下……”

　　“怎么了？”楚青凰挑眉，“表现得不好？”

　　扶苍沉默地点头。

　　其实他觉得自己表现得还可以，学东西特别专注，很少分神，也从不偷懒。

　　然而师父太过严厉，以至于扶苍经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朽木。

　　楚青凰沉默片刻：“对弈一局，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进步了多少。”

　　扶苍点头：“是。”

　　他把黑子一颗颗捡回来放回棋盒，收敛心神，压下想跟主子说话的冲动，专注于新一轮的棋局。

　　于是罚跪的两个时辰就变成了对弈……虽然还是在罚跪，但因为跟楚青凰见了面，心神安定，全神贯注投入到了棋局之中，以至于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楚青凰五局五胜，但是相比之前在长公主府像是朽木似的棋艺，扶苍的进步几乎堪称神速——撇开容毓今后严苛的要求不谈，这样的进步放在一般人身手的确算得上是突飞猛进了。

　　最后一局，扶苍甚至只输了她三子。

　　楚青凰唇角扬起：“不错，果然还是父王教徒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