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熙凝视着她。

　　周璇贴着椅背，坐姿慵懒但脊背笔挺，她的姿态在多年的锻造中显得愈发标致，已经成为了教科书级别，不管是拍古装戏还是现代戏，都能接住荧幕前所有人的挑剔，“所有人都说这个本子适合我，资本属意我，换言之，所有人都觉得我去拍更多是本子成全了我，便宜了我，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觉得我就该为被选择而感恩戴德？”

　　世人永远不会心甘情愿承认一个人的成功，尤其是承认一个女人。哪怕她走到现在，影后视后全都拿过，外面的人也多的是猜测她靠潜规矩上位，靠陪人睡拿到的投资和剧本，即便抛开那些也会议论她的成就所得并不纯粹，或者说不完全来自于她自己。

　　包括在这个圈子里，也有许多人表面承认演员的成功，背地里看她、看他们的目光就如同看待一个商品，在掂量他们是否能给自己创造更大的价值。

　　这个圈子腐烂透了，少数还坚持着本心的人也在慢慢被资本埋没，更多的演员在等待被选择，因此成为资本的附庸品，所以她的老师才会说，电影人很多时候别无选择。

　　可正因思想被桎梏才会随波逐流，演员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因为人是活的，剧本是死的，电影人的灵魂应与作品的灵魂相配，彼此升华，而非谁成为谁的依附。

　　“我要的不是别人能张口闭口我配不配得上，而是要所有人都说是我选择了足够与我相配的东西。诺亚方舟是一个好本子，但我不是非它不可，既然这样，那就让它变成非我不可。我接受这个圈子的规则，因为在此之前我别无选择，要想变得强大，我甘愿支付代价，现在就是我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我要为灵魂不灭而活着，决不接受折中式的妥协。”

　　杜明熙的眼里有什么晃动了一下，她承认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触动，并且征服了。

　　她自己创立公司，自己改编剧本，自己拉投资......她太明白周璇的意思，因为她们是一样的人。

　　她们谁都不想成为附庸，这个时代是需要很多妥协，尤其是女人，但她们历经妥协走到这个地步就是为了要最独一无二且无需将就的东西。

　　“我知道了。”杜明熙拿出手机，给周璇推了一个微信，“这是杜善的微信，我会帮你跟她约时间。”

　　周璇拿起手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瞥了杜明熙一眼。

　　杜明熙微笑承认：“她是我的妹妹。”

　　杜明熙的笑里更多的是骄傲：“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女生能写出多宏大的世界观，认为女人写点情情爱爱的东西就够了，但我知道那只是她才能的万分之一。比起我，她更像是一个天才。这一年里她拒绝过很多公司，行内都说她贪心不足，却没人愿意相信她只是对自己也足够自信而已。她和你一样不屑于被别人选择，我相信你们能谈得来。”

　　杜明熙喝完那杯咖啡就走了，她是大忙人，抽空出来见周璇也是因为她知道周璇在这个时机找自己是有事想要她帮忙。女人的友谊很奇妙，不需要经常见面或联系，也不需要攀太多交情，她们不会像男人在酒桌上一样靠喝得多来论“情义”，相反，给她们一杯咖啡的时间就足够了。她们在第一次交流的时候就懂得彼此一定合得来，周璇从未怀疑过杜明熙一定会支持自己。

　　周璇起身回家。

　　刚到不久，门铃就响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外，萧则推着一个行李箱，此刻已经黄昏，室外温度很低，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凉气。

　　周璇转身走向客厅，听到身后轻轻的关门声。她还是出门的那套衣服，萧则问：“刚回来？”

　　“嗯。”周璇的视线落在行李箱上，随后沉默不语。

　　萧则说：“这是你落在我那的一些衣服，担心你要穿，就带来了。还有剧本。”

　　这一个多礼拜周璇没有找他，萧则也安安静静地，连微信消息都再没有发过，最新的一条是他今早说下班过来一趟的消息。他们一年到头这样的状态其实很多，平时相互忙碌的时候彼此都不会主动打扰，只有她回B城了两人才会约在一起见面、上床。

　　但这次不一样。

　　这样的关系哪怕以时间的长度维系，可归根到底，最脆弱也最不值一提。

　　周璇不想再看到那个箱子，她直视着萧则，问：“什么意思？”

　　萧则松开了行李箱。他进屋之后外套都没有脱，站在这里像是一个客人，但她在萧则家就从没有这个感觉。

　　这一幕让周璇觉得刺眼，她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站在自己身边回应的那声“朋友”，明明他们约定俗成，是他先打破的规则，可她仍然为此介怀。

　　她介怀的是这样优秀的男人，在那个浑浊的圈子里被一群品性相貌皆不如他的人以有色眼镜看待。

　　萧则一直没回答，他什么也没说。

　　周璇沉不住气：“你生气了？因为我让你先走？”

　　他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生气？”

　　周璇都没注意自己的指甲因为抱臂的姿势而深陷进皮肤里，萧则看到了，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洗涤剂香气，他有经常晾晒衣物的习惯，因此他穿戴的所有织物都有一种干净的味道。

　　她的食指不自觉地颤动了两下。

　　萧则轻轻把她抱住，他感受到了她的紧绷。

　　“周璇。”萧则低声叫她的名字。

　　“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他的手指熟练地抚摸她的长发，在一起八年，他有许多习惯的亲昵动作。

　　“是我太贪心。”

　　他的语气温和地不像在剖析自己。

　　萧则稍微松开了她，低头看向她的眼睛：“这一次，我想要很多。如果你愿意给，可以回来找我。”

　　周璇感觉到身前的体温慢慢从怀里撤离。他说：“车子不能停太久，我先走了。”

　　在他打开门的前一秒，周璇叫住了他：“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但她还是问了。

　　更多是不甘心。

　　为什么不能和之前一样？

　　承诺是捆绑和束缚，他们一直这样不好吗？有了他，她也不会去找别人，这样不够吗？

　　太阳消失的最后一刻，萧则说：“如果不是你自己明白，就没有意义了。”

　　萧则离开前给她开了灯。

　　可周璇还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冷意。她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手臂抱着自己。

　　他走得毫不犹豫，头也不回。

　　周璇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段关系里，始终清醒着的人，是他。

　　也只有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为灵魂不灭而活着，决不接受折中式的妥协。——《卡拉马佐夫兄弟》

　　萧老师：情人，和男友，二选一的机会也不给你了

　　别看萧老师脾气好，其实他占有欲很强，等他变成男朋友之后你们（包括周璇）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