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拎了茶壶过来，程午将空杯给她，“谢谢。”

　　这桌的茶斟满了，服务员去了新的一桌。

　　周意立解了渴，问，“一网打尽了？把瞿红也抓了？”

　　可他并没有收到公司传来的消息。

　　杨华给周意立点烟，之后告诉他们这次行动的结果。

　　一共解救了二十三个女孩，其中有五个是越南籍的，她们非法越境过来找工作，被这伙人骗了。其他十八个女孩是从各个地方拐过来的，用强力催眠药把人弄昏，非法手段非常多。

　　康培被当场抓获，但拒不交待，嘴严得很，怎么也撬不开。

　　被逮捕的还有赵淳，警方之前都未注意到这个人，没想到竟然也是核心成员，职责相当于中介，多是他去联系“业务”。刚开始他也不肯说，警方以他弟弟为攻入口，才套到一些消息。

　　该团伙把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拐骗来圈养，强迫她们出卖肉体，以此为利。

　　一开始女孩们进行反抗，但是会被毒打虐待，以暴力驯化她们，无一例外的都会被恐吓——

　　“到了这里就别想逃，肯定逃不掉。你只要乖乖听话，什么事都没有，给你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但如果不听话，就等着变成一具尸体吧，最后成了一堆白骨也没人知道。”

　　女孩们既害怕又无助，不得不变成他们赚钱的工具。

　　而那些来进行交易的男人并不知情，还以为她们都是自愿行为。

　　曾经也有女孩企图向找自己寻欢的男人求救，那之后她就一夜蒸发不见踪迹，十有八九都没什么好下场。杀鸡敬了猴，无人再敢挑战他们的“权威”。

　　圈养女孩的地方的确在瞿红夫妇那栋别墅。

　　那是一个下沉的庭院，已经相当于其他庭院的地下室了，被康培用作酒窖。机关藏在墙上，墙皮效果设计得格外逼真，还是遥控开启的智能开关，若不是被拐女孩透露，警方靠自己侦查真发现不了。

　　女孩们就被拘禁在这个下沉庭院底下的地下室中，墙是用水泥厚厚浇筑的，隔音效果极好，就算所有女孩一起用最高分贝尖叫，也不可能传出去。

　　另一栋别墅则是寻欢发生的场所，赵淳出面租的，只要有人来进行交易，就把女孩们带过来让对方选择。

　　怎么带呢？

　　显然，肮脏交易无法光明正大。

　　康培此人极聪明，他在自家的别墅与别墅区之间探测出一条八百米的直线，挖了地道相连。他本来就是学建筑出身的，地道能通风也能照明，成了两地最方便又最隐秘的路，令警方想破脑袋都找不出来。

　　仅是挖这条地道，就需要耗费大量人力，更别提这么大数量的受害女孩了。所以现在看来，这个犯罪团伙远远不止三个人，而是已经形成一个相当猖獗的产业链。

　　而警方列入犯罪嫌疑人的刘杉逃了，应该是他同瞿红通风报信，导致警方到周意立公司实施抓捕时，被告知她已经提前请假下班。

　　周意立碾灭烟，心情异常沉重。

　　一是因为这个犯罪案件的黑暗可怕，摧毁了这么多无辜鲜活的女孩子，她们受到的伤害会伴随她们一辈子。

　　二是他想到了程午的母亲，他那个未见面的丈母娘，她当初的遭遇与此相似，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周意立无法想象她的痛苦，同时也产生无比强烈的庆幸，她本可以把程午看作屈辱，但她没有，反而赋予她生命，最终才能够来到他身边。

　　三是公司居然录用了瞿红，在眼皮子底下工作这么多年，本以为养了个敬业本分的老实人，没想到养了个社会大毒瘤。

　　周意立问杨华，“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也是程午想问的，她也盯着杨华。

　　杨华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两口，吐出浓浓白雾，“追查瞿红和刘杉的下落，也要撬开康培的嘴，知道他们的人员构成，他的供述十分重要，兴许就是一举拿下整个团伙的关键。”

　　程午问，“那些女孩怎么样了？”

　　“越南籍的移交给越南警方，其他的联系她们家人过来领回去……”

　　说到这里，杨华长久的沉默了一会，身强体壮的男子汉眼眶发红，“不过有些女孩不愿意，她们直言与其说让家人知道自己受了屈辱，不如干脆就让家人以为她们已经受害。这些畜生，毁了多少女孩的人生！”

　　周意立和程午同样感到愤怒，但愤怒这种情绪最为无用。现在以瞿红和刘杉为首的犯罪分子逃脱了，他们也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警方办事得力些，尽快将全部成员捉拿归案。

　　杨华灌了一口酒，“立哥，嫂子，你们知道吗，我以前立志当警察，梦想惩恶扬善。可做这行久了，才发现坏人跟他妈男人的胡子一样，怎么都没法除尽。实话实说，也不大敢扬善了。这些受害的女孩为什么会被骗？其中一部分是做好人好事，一部分就因为对方一点帮助而轻信于人，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可这个社会还是这么他妈不美好……路上见到老人摔倒去扶被讹，请个保姆把她当家人被害，有些成功者披着一张人皮实则猪狗不如……操……”

　　周意立拍了拍杨华肩膀，咬开啤酒盖，陪他喝酒。

　　等到杨华发泄的差不多了，程午突然说，“华子，虽然世界不那么美好，不过因为你们的存在，有你这样正直的警察维护着，在与黑暗罪恶作斗争，至少它不会更坏，会越来越好的。”

　　杨华对程午举了下杯，“谢谢嫂子。”

　　烤肉喷香，三人却都吃得满嘴苦滋涩味，没多久就散了。

　　回到家中，周意立琢磨杨华那句——

　　“立哥，嫂子，我告诉你们，以后我要是有个女儿，我一定要告诉她不要对人性太乐观，绝对不允许她轻易相信陌生人，不要随便给人帮助，冷血就冷血，自私就自私，在没分善与恶之前，没有把握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周意立想起周静，这丫头就容易心软。

　　那时住在胡同巷子，有天她在家门口玩，有乞丐前来讨饭，她觉得人可怜，就傻乎乎的把人带进去。还好当时他和冯博、杨江以及一大堆男生在家里打扑克，那个人一踏进屋看见这么多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的男孩子，转头就跑了，显然不是好人。

　　还有高二上期的时候，有个周末她和同学在外面逛街，遇到一个女人说自己手机没电了，找她借手机给老公打电话。周静二话不说大大方方的给了，结果女人拿了手机就跑，她那天回家还气急败坏的抱怨了一通。

　　周意立觉得有必要叮嘱一下周静，现在的坏人尤其喜欢对善良且没有防备心的女大学生下手。

　　念头刚冒出来，周意立立刻给周静拨电话，那边也接了，不过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周意立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周静的风格，她会习惯性的欢快的打招呼。

　　他叫她，“小静。”

　　电话中却响起瞿红的声音，“周总。”

　　周意立神色突变，眼神沉下去，“周静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程午闻言，登时心紧，一动不动盯着周意立。

　　那头瞿红居然笑了，“你妹妹在我手里。”

　　周意立绷着脸，“什么条件？”

　　瞿红一改往日的老实，狮子大张口，“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痛快。我要一个亿，现金。”

　　周意立毫不犹豫，“好，钱可以给你，但你不许伤害她，动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没问题。”瞿红顿了下，“前提是，你不许通知警察。”

　　周意立现在只担心周静的安危，“我答应你。”

　　瞿红说：“周总，你是商人，比谁都知道什么是契约精神，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周意立冷声道，“只要你能够保证我妹妹的安全，最好做到不要给她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否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以想想你国外留学的女儿。现在，把手机给周静，我要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