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哥？”

　　听见声音，唐云乾立马转过头来，在看到尤良木的一瞬间，脸上有略微诧异，还有某种类似于大松一口气的神色。

　　男人下意识理了理衣衫，眉目晕开一抹浅淡的笑，“早。”

　　“不早了，我今天起晚了，都中午了，你……怎么站这儿啊？”

　　“等你。”

　　尤良木提着两袋菜，用身子推开餐馆的门，让唐云乾跟着进来，“外面风大，进来吧。”

　　唐云乾跟上去。

　　尤良木自然而然地招呼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吃中饭。”

　　“哦。”尤良木也觉得自己问得挺傻的，来餐馆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呢。

　　两人之间还是有点微妙的尴尬，但谁都没有说破，保持一种稀松平常的态度。

　　进去之后，尤良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也没刻意去招呼唐云乾，唐云乾就自己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上，自己倒水喝，然后看着尤良木忙活起来。

　　尤良木进了厨房去，他也没问唐云乾要吃什么，直接给炒了两道家常菜，不放辣。

　　期间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尤良木把锅炒热，不要钱地往里放牛肉，看得旁边叶儿姐直皱眉头，“老板，再这样下去，咱们饭馆就要倒闭了。”

　　“……不差钱。”

　　尤良木做好以后盛出来，把满满的一盘肉放到唐云乾面前，米饭也是垒成一座小宝塔，并且关切地说了一句“不够再添”。

　　唐云乾看着这分量，心里头那点因为没和尤良木说上几句话的失落通通消散了，他提起筷子，侥幸地想，或许，对方对他也还是如以前那般……

　　没变过。

　　他依旧是尤良木心里会特殊优待的人，是吗？

　　男人久久没落筷，抬眼看着尤良木，有种意味深长的神色，斟酌着试探：“阿尤，我觉得……你好像没怎么变过。”

　　尤良木一扫眼，这顿饭对方需要付82块，一边在小本本上记下来，一边随口应着，“哦是吗？”

　　“嗯。”唐云乾微微点头。

　　尤良木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也他四年来反反复复梦到的样子，眉目清淡平常，偶尔会腼腆、老实地笑，看人时眼睛往上抬，就显得有点无辜。

　　以及，吃饭的时候会把最多最美味的一盘肉菜放在他面前。

　　尤良木随性地像上次那样多拿了一双碗筷，在唐云乾面前坐下来，跟街边老汉唠嗑一样，“嗐，人年纪越大，就难有变化的嘛，我也觉得我没怎么变过。”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奇怪，赶忙夹了点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地补充了句，“我是说口味……我的口味没怎么变。”

　　不是说感情。他可绝对没有歧义。

　　“我倒是变了，阿尤。”

　　“哎？”

　　“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唐云乾往尤良木碗里夹了几片肉，手停顿半晌，又再次笃定地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阿尤，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尤良木歪了歪头，虽然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但稍微这么一琢磨，又似乎隐约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人的岁数越大，就越难改变，除非遇上了很大、很深刻的事儿。不过即便如此，能否改变也是因人而异。

　　总的来说，四年过去，尤良木同志失败地没有成为一名优秀合格的富二代，而是晋升成了一位辣菜馆小老板，日子过得倒也踏实。

　　而唐云乾同志呢，依旧是稳打稳扎地做着一名成熟稳重的资本家，轻而易举地掌控事业和人生，除了……

　　感情线。

　　虽说他们现在都是老板，但总归是有大小之分，高低之别的，两人举手投足间不难看出那种天生贵人与暴发户之间的区别。

　　但这没关系啊，尤良木觉得自己现在面对唐云乾已经不会再有亏欠般的心，也不必感恩戴德，放低姿态。

　　唐云乾又似闲聊般跟他说话，“赚钱吗？这家店。”

　　“暂时还没回本，毕竟才刚开业没多久……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啦，反正现在我闲钱很多。”

　　尤良木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倒是令唐云乾愣了愣。男人笑了一笑说：“我想收回刚才的话了。”

　　“嗯？”

　　“阿尤，你还是有变化的。”

　　“是吗？”尤良木懵懵的，“那这变化是好是坏？”

　　“我觉得，是好的。”

　　＊

　　自此之后，唐云乾每一天都会到尤良木的餐馆来吃中饭，有时中午腾不出时间，晚上也会来。

　　男人就像是打卡般，日日都要在尤良木跟前刷脸，就连店里的伙计们都对这位不能吃辣却要天天来辣菜馆吃饭的唐先生脸熟了。

　　尤良木时而觉得不妥，但具体是哪里不妥，他又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感觉这么长期以往地下去……

　　自己这辣菜馆都不能叫辣菜馆了，叫私房菜得了。

　　这天，尤良木把做好的菜端出来给唐云乾的时候，隔壁桌的客人闻见香味了，往唐云乾这一桌瞧了瞧，也馋，就指了指那碟菜，问尤良木：“老板，那是什么啊？”

　　“糖醋茄子。”

　　“菜单上怎么没有这道菜？”

　　“呃......”尤良木老脸一红，挺不好意思地说，“这道菜不卖的。”

　　“怎么就不卖了？这菜看着卖相不错啊，我不能也点一个吗？”这位被辣得嘴肿的客人，现在就想吃点酸甜口的解解辣。

　　尤良木苦恼地挠挠头。

　　这时，叶儿姐端着盘子路过他身旁，给解围了一两句，对客人说：“这道菜是我们老板自己做的，随便炒炒，是家常菜。”

　　客人的女朋友拉拉他衣袖，“人家那应该是给自己家人做的吧？你别丢人了，辣就喝点可乐！”

　　这你一嘴我一嘴的，弄得尤良木面红耳燥的，特别是那句“自己家人”，他听了更是很羞臊。

　　然而一回头，发现唐云乾正笑而不语，目光意味深长。

　　尤良木被看得有点慌，却也心脏砰砰，胸膛微熨，猜想自己今天这糖醋茄子可能做得确实不错，唐云乾很喜欢吧。

　　男人梗着红透了的脖子，“那......那乾哥，您慢慢吃，我、我忙去了！”

　　“好。注意别太累了。”

　　尤良木咻地转身，脚下生风，顶着一张越来越烫的脸窜回后厨去了。

　　叶儿姐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终于忍不住向尤良木八卦，“老板，咱店的饭菜真有这么香？”

　　“还行吧，我觉得很好吃啊，怎么这么问？你不相信李大厨的手艺？”尤良木心情不错，还学会调侃别人了，“他在家给你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叶儿姐道，“我是说，你那位朋友每天来我们店吃，跟准时打卡上班一样，哦不对，他吃的不是我老公炒的菜啊，是你做的啊。”

　　“……”

　　“他真吃不厌吗？还是说，老板你手艺真这么好？”

　　“好了，叶儿姐，你、你怎么这么多话啊……”

　　“老板，你脸好红！”

　　尤良木有时就在想吧，自己和唐云乾分手这件事......不对，也算不上分手，当初他不告而辞，确实是想要摆脱那种被掌控的感觉。

　　再想想，他和唐云乾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少，勉强算是一场有情义的钱债交易，谈没谈恋爱呢，这个待定。

　　他不否认自己一直爱着唐云乾，但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偏执的人，若是非要对什么东西有执念，那作为一个穷人的他，也该是对钱有执念。

　　当然，有时他也会给自己的间歇性偏执找个理由，唐云乾算是个有钱人，还是很有钱那种，那穷困至此的他对唐云乾有一两分偏执，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但是他却找不到唐云乾偏执的理由。

　　就像如今，唐云乾每天雷打不动坚持不懈地到他跟前刷存在感，像交朋友一样，吃也吃不厌他店里的饭菜，还每一次都带着一个新问题问他。

　　就算是痴汉，也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痴汉。

　　“我这样天天来，会不会烦到你？”唐云乾问他。

　　“这倒不会啦，”尤良木也不好说什么，就挺委婉地说，“你来帮衬我生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你做的菜很好吃。”

　　“哎，那你也不用天天来啊。”

　　“那我隔天来？”

　　“……”

　　开门做生意，也没理由不让客人来，这样天天见到唐云乾，尤良木扪心自问，也没有不开心或郁闷。

　　反倒，早上起床想到即将见到那个人，就不自觉把胡须剃干净一点，把脸多洗一遍，挑一套不那么随便的衣服……

　　还有，到了批发市场挑菜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挑符合那人口味的菜，临近中午饭点的时候会特别卖力，窗边那张桌子会额外摆上一盆好看的小花，铺上整洁的桌布。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怎么能影响到他现在的心情了，尤良木很好地活在当下的感受里。

　　只是偶尔，他也希望唐云乾说点什么明白话，不单只是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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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理解一下残疾人，毕竟哑病不是那么好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