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处理完最后一点事，带着柴福从殿内出来。

　　行宫虽然不大，风景却要比皇城更漂亮些。夜色朦胧中，就连廊下的灯笼都带着几分飘渺潋滟。

　　玉姝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没来由的就慢了些。她边走边看，心中想的是明日带裴琰和几个孩子划船去！

　　正在走神，前面突然飞奔来一个人影。

　　行宫中是不可能出现刺客的，但因为前些日子那些黑衣人，玉姝和柴福都条件反射的防备起来。

　　谁知走得近了一看，那人竟然是曹泾元。

　　曹泾元身上的酒味儿熏天，可眼睛好似是清明的。

　　他在离玉姝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痴痴的看了半晌玉姝的眼睛后，才开口道：“公主，我能问你几句话吗？”

　　柴福瞟了眼玉姝，有些着急的提醒：“侯爷，是陛下！”

　　玉姝抬手止住他，声音随和：“你问。”

　　曹泾元眉头轻蹙起来，眼中似乎有几分委屈：“你当年突然不理我了，也不见我甚至躲我，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你了对吗？”

　　玉姝听着这话，脑海中闪过属于玉卿的那段回忆。

　　她和曹泾元在年少时感情很好，虽说曹泾元是太子伴读，可因为太子年幼且生性顽劣，曹泾元并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两人年纪相当，玉姝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丫头，不管是拉弓射箭还是读书识字，都和曹泾元很是默契。

　　论起青梅竹马，两人当之无愧！

　　若是这般自由的长大，玉姝应该是毫无悬念会嫁给曹泾元的。

　　可曹泾元随着年纪见长性情大变，玉姝也在生病后成了玉卿，青梅竹马的两人终于还是逐渐远去。

　　这对于经历过无数人间世事的玉姝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那短暂的十来年，在她心中都没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

　　可对于曹泾元不同，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因为那段错乱的人生，他错过了将心爱姑娘娶回家的机会，错过她的一辈子，错过了无数曾经想要的以后。

　　这个心结没法过去，就像当年的昭德公主突然嫁给薛松之一样，让他永远都不能释怀！

　　曹泾元看着玉姝，玉姝也看着他。

　　许久之后，玉姝才道：“是，那已经不是我了。你所介意的那十年，都不是我在的十年。”

　　曹泾元猛地舒了口气，他想冲上来抱住玉姝，可唯一的理智却告诉他君臣有别。

　　最终，他只能满含期待的问道：“所以，你都想起来了？”

　　玉姝先是点点头，最后又摇摇头：“泾元，我们已经回不到十岁的时候了。”

　　这番话叫曹泾元所有的笑意都僵在脸上，他颤了声音，轻声问道：“你对我……当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玉姝望着他，眼神温柔而怜悯：“十岁的嵇玉姝，懵懂而无知。二十一岁的嵇玉姝，先遇到了裴成玉！”

　　他们没有在合适的时间相守，所以注定没有这段姻缘。

　　可曹泾元却红了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比他先认识你啊……若是没有那段，没有那段错乱的人生，没有那荒唐的十年，你原本就是该和我在一起的。”

　　玉姝不置可否，却也清冷疏离：“你也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若是和如果。”

　　曹泾元彻底沉默下去，那双漂亮如同星辰的眸子，在一瞬间就变得黯淡无光！

　　柴福瞧得有些不忍，玉姝却始终平静，似乎从无动容。

　　良久之后，曹泾元才低下头侧开半边身子，声音低哑而恭敬：“是臣……僭越了！”

　　第1191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玉姝凝望曹泾元许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她转过身去，从曹泾元身边走过，柴福在无人听到的地方暗叹一声。

　　这世间，最难全的就是“情意”二字啊！

　　陛下不愿负了王君，必然就要负了绥宁侯。

　　世间安得双全法……

　　柴福摇着头，跟着身着便服的天子走远了。

　　这条长廊中，四下无人。

　　曹泾元微弓着的身子逐渐僵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廊檐下挂起的灯笼。

　　火焰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在里面跳跃，一阵晚风拂过，它们集体左右摇摆，姿态竟有些异外的好看。

　　那画纸上的小人儿俏皮又可爱，曹泾元出神的看着，也想努力维持出好看的姿态。可不知为何，竟突然掉下泪来！

　　他慌忙抬手擦掉，可又忍不住拢了拢衣裳，轻笑出了声。

　　这个行宫里的夜，真冷啊！

　　好似回到了白翎关……白翎关的寒冬才会如此。

　　他们骑着马冲出城去，有风雪吹来，四肢僵硬，就连喊出的厮杀声，都被冻回了喉咙里。

　　那会儿他想的是什么呢？

　　是鄞京/城街上的喧闹，是城西热乎乎的豆腐脑，是家乡无处不在的烟火缭绕。

　　可他最想念的，却是曾经让他撑过那些时日的，少女灵动娇俏的笑！

　　如今，一切都散了……

　　曹泾元又拢了拢衣裳，忍住心中的酸涩，喃喃自语：“真冷啊！”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个院子，朝着相反的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行宫里很大，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有漫无目的的往前一直走。

　　直到天色快亮时，才好似失魂般出了行宫。

　　玉姝回到殿中。

　　刚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扭头看了眼桌上，没瞧见酒杯，却见裴琰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玉姝喊来随身伺候的元宝，问了几句后，又将人打发。

　　白兰前来询问要不要备水沐浴，玉姝却挥了挥手，径自走向床边。

　　屋内点着灯，裴琰宿醉的脸上酡红一片。想起这人酒量一向不好，玉姝便拿了帕子亲自给他擦了擦脸。

　　裴琰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前来，他半睁着眼睛确认了半晌，最后一把将玉姝拉进了怀里。

　　“公主……”呢喃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撒娇，玉姝顿时笑开。

　　她挣脱开裴琰的手臂，卸下钗环又将外衣褪去，这才上了床躺在裴琰的身边。

　　裴琰紧紧箍着玉姝的腰，似醉似醒中，有些委屈的问道：“你要跟着曹世子走了吗？”

　　玉姝笑了一声，问道：“你想我跟着他走吗？”

　　裴琰立刻摇了摇头，他抱紧玉姝，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后才说道：“我知道他很难过……可是我不想你跟他走！”

　　“你还挺诚实！”

　　玉姝笑着捏了一下裴琰腰间的软肉，裴琰怕痒，醉意瞬间就醒了几分。

　　他睁大眼睛看了几秒床幔，才缓缓开了口：“陛下？”

　　玉姝撑起胳膊看他：“醒了？”

　　裴琰的脑子有些迟缓，反应也没有平日那般灵敏。

　　他侧过脸看玉姝，只觉得心上人的眉眼，在烛灯下更显温柔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