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裴苒，别说了。”钟离嫣身子抖了一下，“你被身体里的东西影响了，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太恶毒，太残忍了，裴苒，你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裴苒猛扑了过去，单手捏着钟离嫣的下巴，逼着她仰头看自己:“你难道不恨吗？他们这么对你，你不恨吗？”

　　钟离嫣摇着头，没有说话。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给你泄愤，我先去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骨，再把他们的灵魂取出来给你把玩，你等着我，在这等我。”

　　裴苒的声音变了又变，由苍老变童真，再变回了那个原本的声音。

　　钟离嫣死死抱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

　　裴苒蓦地弓下身来，伸手又要去掐钟离嫣的脖子。

　　手在接触到钟离嫣热乎乎的皮肤时，陡然转了方向，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四目相对着，钟离嫣气息不稳微微颤抖，这种强烈的死亡预感让她冒冷汗。

　　还是死在自己最爱的裴苒手下。

　　微微有些不忍心。

　　那就趁还没完全死透之前，再感受下裴苒的体温吧。

　　钟离嫣仰头，勾住裴苒的脖子，对着那像是染满了血的红唇就吻了上去。

　　她极少主动，往常都是被裴苒牵着走，她配合着，这一次的心境却大不相同，裴苒的唇冰凉凉的，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只是僵直着身体。

　　“裴苒，你总说我从不向你表达心意，从不说爱你，可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这般左右我的情绪，让我魂牵梦绕的呢？”她顿了顿，吐了口气，“裴苒，我心悦你，爱你，即便是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或许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爱你，师尊爱你，知道吗？”

　　钟离嫣脸上啪嗒一声掉了一滴泪来，是从裴苒眼睛里掉下来的，那一瞬间，钟离嫣心软了下来，可裴苒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那僵硬的脸紧绷着，只有一双眼睛饱含情绪。

　　是裴苒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情感。

　　“杀了她!”

　　两人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有无数的兵器飞来。裴苒双眼一凝，抬手挥掉靠近的利器，那只背钟离嫣紧紧抱着的手一用力，挣脱了开。

　　“裴苒，回来!”钟离嫣大声喊道。

　　可裴苒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被这不断扔来的兵器砸得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可发，于是逮人就打，一掌一个劈得好不快活。

　　这些被裴苒劈砍得动弹不得的人尖声惨叫着，虽不至死却让他们全身无力如散架般疼痛。

　　至此他们才明白，他们对裴苒的力量一无所知，甚至低估了太多。

　　萧夜玄远远地瞧见这一幕，提了剑就冲了过来，但想到钟离嫣，下手又处处谨慎，只打算牵制住裴苒给人制造逃走的机会，却没打算伤了裴苒。

　　可越是这样顾及太多，出招就容易软，裴苒找到了时机，一掌击在萧夜玄胸口。

　　裴苒可没收着，一掌就把萧夜玄打得转了两圈，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可怜萧夜玄英明一世，居然被个小弟子打得动弹不得，脸不知放哪里，暗暗地捶了捶地。

　　见到往前冲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裴苒撩翻在地，那群本是胆小如鼠的人非但没逃走，却一股脑地往前冲，手里的兵器近不了裴苒的身，就寻了机会把灵力往兵器上灌，直直地朝裴苒砸来。

　　这无数的兵器如大雨倾盆一般，裴苒挡得了一部分，挡不了所有的，她的双臂，后背都被砍了无数下，膝盖被一把大锤狠狠砸到，裴苒登时跪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熟悉感，但她恨极了这样被人拿着东西胡乱地砸，像是被烙印在心底，她对这样的欺辱方式恨之又恨。

　　在被连续砸了无数次后，她猛然抬头，身后跟着一团鬼魂形成的巨大蘑菇云，裴苒只是手一挥，那巨大的蘑菇云就朝众人砸去。

　　这云不像普通云层那样软绵绵的，而是仿佛嵌了数百斤的铁块，每砸一下，地上就有一个大坑。

　　尘土飞扬，众人这才意识到害怕，像一群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窜。

　　裴苒冷眼看着，觉得无比痛快，双手打开，感受着这浓烈的恐惧和死亡气息。

　　突然，裴苒双手被人擒住，紧紧抱着，腰间也一紧，几个人如铁锁一般将她捆绑住，动弹不得。

　　她死死盯着这些人，面庞熟悉，但她记不起他们叫什么名字，她挣扎着，想召灵来将这些烦人的东西弄走，可刚一动，嘴就被人掐住，一个白衣道人掰着她的嘴，胡乱就往她嘴里塞了些粉末。

　　裴苒呛得直咳嗽，咽下去不少，前胸全身白色的粉末。

　　这东西呛人得很，仿佛一股火直往她心里钻，烧得她全身燥热，像着火一般将体内的五脏六腑烧了个干净。

　　裴苒半蹲着，手挠着身上火热的地方，最终被烧得跪在地上，咳嗽了半天，眼前这个白衣道人的相貌逐渐清晰。

　　是白芜尊。

　　她记起来了，往日的记忆如翻江倒海般袭来，要把她的大脑整个淹没。

　　她看着不远处这些熟悉的面孔，才恍然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

　　一把斧头在这时砸过来，准确无误地扔在裴苒后脑勺，她这突然清晰的记忆被打碎，她心底的怒火攻心，转身一掌将那扔斧头的人扔到了空中。

　　“裴苒，够了。”钟离嫣缓步走过来，她全身的白被染了泥土，看上去与她那清冷的脸明显不搭，那张脸又恢复了裴苒第一次见她时的板正威严。

　　裴苒记起来了，这人是她最爱的师尊啊！

　　“师尊。”裴苒叫着，上前了两步，却在看到钟离嫣手里拿着的辛九时站定了。

　　剑已出鞘，剑尖指着裴苒。

　　郁婕曾经经受的那一幕刷一下从裴苒的脑海里闪过，那种绝望，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再一次要裴苒经历一遍。

　　她同样绝望茫然，同样不可置信，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压得她喘不上气。

　　“师尊想杀了我？”裴苒绝望地问。

　　“对不起。”钟离嫣说。

　　裴苒张着嘴往后退了两步:“连你也想杀我!”

　　她吼着，喊着，那往日的情分恍如过眼云烟，一吹就散，她心口的绞痛不停，手也止不住地抖。

　　此时，占据她内心的恶鬼已经被完全赶了出去，她现在是裴苒，只是裴苒，不再是其他的什么人，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想带着钟离嫣去一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

　　可现在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想杀了她。

　　裴苒已经没了力气，她全身的神经仿佛此刻才活了过来，那之前感知不到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痛得她难以呼吸。

　　“你想杀了我，像他们所有人一样，是吗？”

　　钟离嫣流着泪，握着辛九没有松，一步一步往裴苒走来。

　　每走一步，就像无数的针扎在心上。

　　裴苒站在原地没有动，钟离嫣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她说自己入了邪就要杀了自己，她现在也要做了。

　　裴苒认了。

　　走了这条路就得撞这样的墙，钟离嫣就是那堵她翻不过去的墙。

　　只是心好痛啊，不，浑身都疼，疼到她双眼模糊，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却能感受到她炽热的气息。

　　“对不起裴苒，对不起。”钟离嫣说着道歉的话，却表达不尽心里那复杂的情绪。

　　裴苒浅笑着，那模糊的双眼找着钟离嫣的脸。

　　“师尊，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怪我，一切都因我而起，本不该连累你的。”

　　“不是的裴苒，我从来没怪过你，这不是你的错。”

　　裴苒心里苦涩，道:“师尊动手吧，趁我还没再完全失控，快一点，动手!”

　　她此时已然感知不到除了心脏以外其他的疼痛，直到那把剑插进她胸口，才感动到了一阵冰凉的金属质感，从她的前胸贯穿到了后背。

　　疼，真的疼。

　　裴苒握着钟离嫣的手，迟迟不肯松开，抬手在钟离嫣脸上轻抚一下，最终双眼一黑，无力地倒了下去。

　　闭眼的一瞬，她好像看到了晏喜。

　　果然人死前是会见到已然逝去的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