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突然出声打断顾朝的话：“爸爸，到时候再说吧，不是每个月还要去医院复诊吗？”

　　“对对对，一步一步来，到时候爸爸来接你。”

　　顾朝反应过来，自己想的太远，说的也太多了，虽然自己只是想告诉顾屿，不碍事，以后恢复的好，日常生活一点事都没有，但是对于现在的顾屿来说，畅想的太多，反而像是伤口上撒盐了。

　　“爸爸，我有点累了，睡一会儿。”顾屿说完便闭上眼睛，歪头靠在车窗上。

　　“那行，你睡吧，爸爸开稳当点。”

　　顾屿歪头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想，自己只是暂时不能走路而已，比起那些一辈子都走不了路的人，自己已经很辛福了。

　　果然幸福是个比较级，有东西垫底才容易感觉到。

　　这么想来，爱应该也是比较级。

　　显然沈韵是爱顾屿的，当然更爱会跳舞的，优秀的顾屿，这样一来，现在这个不能跳舞的顾屿成了垫底。

　　会难过是因为每个人都妄想垫底的不是自己，毕竟人怎么会轻易承认，自己根本没人爱的事实呢。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排斥跳舞，也不再对母亲有所期待的呢？

　　四岁时。

　　“妈妈，我可以休息一下吗？压了好久的腿了。”

　　“不可以，这才多久，我不是陪着你压了吗？

　　妈妈都没喊累，阿屿已经四岁了，要听话，妈妈喜欢听话的阿屿。”

　　“那好吧，我会好好努力的，妈妈要一直喜欢我哦。”

　　五岁时。

　　“妈妈，学前班的同桌让我明天去她家，我们一起做手工。”

　　“不可以，星期天要练舞的，手工等会儿妈妈陪你做，阿屿都五岁了，该懂事了，妈妈喜欢懂事的阿屿。”

　　“那好吧，阿屿听妈妈的。”

　　六岁时。

　　“妈妈，要是我这个比赛可以拿奖，能让我星期天去奶奶家吗？”

　　“可以，只要你这次能拿冠军就带你去。”

　　“妈妈，我拿到冠军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奶奶家？”

　　“这只是学校组织的小比赛而已，你没听到你的舞蹈老师说你跳舞的时候没有一点感情吗？

　　一天天的就知道玩，怎么，现在大了，开始不听妈妈的话了？”

　　“不是的，我听妈妈的话。我们暑假有时间再去吧。”

　　七岁时。

　　“妈妈，爸爸下午要带妹妹去游乐场玩，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你下午还有课，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要去游乐场玩？你妹妹还小，你也还小吗？你知道一节舞蹈课有多贵吗？你这么大孩子了，能不能懂点事啊？”

　　可是我像妹妹这么大的时候也没去过游乐场呀，我现在也才7岁呀。

　　八岁时。

　　“妈妈，我今天有点难受，可以休息一天吗？”

　　“不可以，只是有点小咳嗽而已，不可以装病偷懒，妈妈饭都没吃几口就送你来上课，你能不能体谅体谅妈妈？”

　　可是喉咙真的不舒服，胸口这里也是，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它疼的厉害。

　　九岁时。

　　“妈妈，我想在奶奶家多待几天，我刚和江灿成为朋友，可以多玩几天吗？”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吗，过几年就要参加重要的比赛了，当初妈妈因为你错过了，你要帮妈妈赢回来，到时候你就有名气了，想和你交朋友的人多的是，所以只有变得优秀了，才可以自由的选择朋友，而不是被选择，知道吗？”

　　可是优秀了真的就可以自由吗？

　　十岁时。

　　“阿屿，这次考的怎么样？”

　　“语文99，数学100，英语100”

　　“语文怎么没有差1分，哪里扣分了？”

　　“迸出的拼音选错了，应该是beng，我选了ben，下次不会再错了。”

　　“不要和我说什么下次，这次犯的错也要惩罚，手伸出来。”沈韵拿着戒尺打了几下顾屿的手心，“长记性了吗？去罚抄100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可是我考了第一名啊，为什么还是得不到认可呢，顾屿按了按发红的掌心。

　　十一岁时。

　　“以后日记本不能上锁。”沈韵一边说一边翻看着顾屿的日记。

　　“妈，这是我的隐私。”

　　“小孩子能有什么隐私，妈妈这是关心你。”

　　“好吧，你看完了吗？我想睡觉了，你出去吧。”

　　“睡觉关什么门，还有你的□□密码怎么改了？电脑上登着了是吧，让我看看。”沈韵说完坐在电脑前，检查着顾屿的□□，“你这□□空间每次都是拒绝访问，妈妈多想了解你啊，这人是谁啊？男孩子？妈妈给你删了吧。”

　　“好吧。”

　　“这才对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多妨碍我们母女之间沟通啊。”

　　从要掌控未来要走的路，现在日常生活也要掌控了吗？

　　十二岁时。

　　“阿屿，王皓是谁？”沈韵靠着门框看着练舞的顾屿。

　　“隔壁班的班长，怎么了？”

　　“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顾屿好奇的看着沈韵，妈妈怎么突然好奇这个人了。

　　“那他怎么会写情书给你，是不是撒谎了，我明天就去学校找你班主任。”沈韵把背在身后的情书扔到顾屿脸上。

　　“我都不知道这是在哪里的，妈妈你相信我。”

　　“小小年纪就撒谎，这才刚升六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了是吧，才多大的人，情情爱爱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啊。”沈韵对着顾屿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

　　“我真的没有撒谎。”也没有不要脸。顾屿虽然不知道情书哪里来的，但自己确实没收过什么情书，和王皓更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这还差不多，谅你也不敢，这是塞在你书包最外面的口袋里的，确实不像你看过的样子，下不为例。”在自己那么严厉的责骂之下，顾屿确实没有说谎的可能了。

　　自己应该庆幸吗？毕竟没闹到学校。

　　十三岁时。

　　“她是我生的，命都是我给的，我喜欢的她一定喜欢，我的梦想就是她的梦想，这是她欠我的。”

　　妈妈你看，我的命都是你的啊，我的喜好也是你的，梦想也是你的，我怎么会有自由呢。

　　在顾屿的印象里，自己的妈妈虽然严厉，但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看不清妈妈了。也许变的从来都不是妈妈，改变的是自己的心境而已。

　　也许按照沈韵的期待，在外人眼里，顾屿的人生也是很好、很令人羡慕的一生；只是那不是顾屿所期望的人生。

　　“阿屿，怎么哭了，是腿疼了？爸爸找个地方停车。”顾朝无意间抬头看到后视镜里的顾屿，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身体还微微颤抖，心想一定是到镇子里了，路上颠簸，腿疼了。

　　“我没哭啊。”顾屿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哭了？”

　　“是不是腿疼的厉害，眼睛都红了，还没哭，傻孩子。”

　　“不是，可能是刚刚做噩梦了，腿不疼，爸爸不用停车，我们快走吧，奶奶还等着我们呢。”

　　是啊，做了个噩梦呢，梦里的自己又乖又懂事，就像八音盒上的小人偶，一直在乖乖的跳舞。

　　“那爸爸开慢点，估计再有20分钟我们就到了，做了什么噩梦啊？跟爸爸讲讲，说出来就不怕了。”顾朝想着虽然平时顾屿身上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稳重与冷静，但总归还是个孩子，被梦吓哭也实属正常。

　　“梦见我有个很合大家心意的八音盒，里面还有个一直转圈的芭蕾舞娃娃，虽然翻来覆去只有一小段音乐，但是我很喜欢，可惜摔坏了。”顾屿望着窗外，像是真的在回忆做的噩梦一样。

　　“坏就坏了，哭什么，坏了就扔掉，下次爸爸给你买一个新的，不止放一小段音乐的，可以放很多很多音乐的八音盒。”

　　“好，谢谢爸爸。”是啊，坏了的东西等待它的结局就是被抛弃。

　　“跟爸爸客气什么，再眯一会儿吧，到了爸爸喊你。”

　　“好。”

　　车里顿时陷入了安静，犹豫了一会儿，顾屿还是问出了口：“爸爸，你和妈妈离婚多久了？”

　　顾朝没料到顾屿会知道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应该是在车上和沈韵争执了几句，被顾屿听到了：“当时吵醒你啦？这都有好些年了。”

　　“是因为我跳舞的事吗？”

　　“不全是，自从你跳舞以后，尤其是报了班以后，你奶奶和你妈妈总是有矛盾，其实也是我没调节好，你还小还不懂。”

　　顾朝想了想，和沈韵走到离婚，确实大部分原因是顾屿，自己的责任也很大，每次都想着两边妥协，却从来不解决问题，这才导致自己的妈妈和沈韵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大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即使是有了，也只是有责任。

　　“对不起，要是一开始我就不能跳舞就好了。”

　　“瞎说什么呢，其实前两天你妈妈已经和我复婚了，你妈妈还答应我不会逼迫你妹妹跳舞，现在溪溪跳舞完全是她自己喜欢。”

　　“复婚？那就好。”

　　“别乱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养伤，等好了，我们一起来接你回家，我吗还是幸福的一家人。”

　　“好。”一家人。

　　顾屿眯着眼睛倚靠在座位上，眼角还有些未干的泪痕，浅浅的呼吸着，好似真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愿世间所有的孩子都能有个幸福的童年。

　　愿世间所有的父母都能对孩子有所期待，但也能平等交流，不要过多的苛责。

　　愿世间所有人都能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