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卡利曼的声音直接在路西菲尔的脑中炸响，“不相信么？他只爱自己，他想要获得那至高的力量，而你的牺牲对他来说不过是牺牲。”

　　“不。”想到耶和华不顾自身安危替他挡剑，路西菲尔坚定地说，“不，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沙卡利曼引诱道：“不是么？为你挡剑只是他权衡后的结果，你是他对新世界的寄望。为什么不试试？难道你不想看看他在你和神格之间如何选择？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甘心么？”

　　路西菲尔怔怔地看着虚空，意识之中也产生了微弱的波动。

　　虽然他本能地察觉到隐含在黑暗神言辞中的圈套，但也无法回避自己的本心——

　　数万年已过，他不过期待在光明神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中得到感情的回应，然而他没有勇气逾越那道鸿沟，他只能做自己该做的，然后把一切深埋于心。

　　他只想守护他，只想追随他，永远。

　　沙卡利曼露出微笑，“对，就是这样。死亡还不适合你。”

　　黑暗中出现沙卡利曼完整的形象。他踏着虚空来到路西菲尔的面前，一只手勾起他的下颌，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路西菲尔浑身一凛，感觉到了入侵的危险，刚才波动的感情给沙卡利曼制造了进一步进入自己意识的机会。

　　“真是完美……如你一般的造物，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一定费了不少心吧？”

　　路西菲尔不喜欢这样被他钳制着，然而此时他的意识被沙卡利曼牢牢地禁锢不得反抗，只能恨恨地盯着他。

　　沙卡利曼不理会他的情绪，只是兀自上下打量着他，就像在研究一件珍宝一样。

　　他好似明悟般地点了点头，“原来我只是猜测，但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用神的光辉创造了你，难怪你可以以造物之身刺穿我的护体屏障。如果是这样，他还真技高一筹，或许你真能接纳属性相反的力量。”

　　路西菲尔不明白他说的话，也不想再听下去，如果死亡就能意味着宁静，他现在就想要那样的宁静。

　　“我不让你死，路西菲尔。”沙卡利曼宣判一般地说，“因为我要和你进行一桩交易。”

　　“交易？”路西菲尔更加警觉。

　　“没错。我不能让黑暗神格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上，我要借你的灵魂来完成黑暗的复兴。”

　　听到沙卡利曼的话，路西菲尔的确震惊了。

　　读到了路西菲尔意识中的惊讶，沙卡利曼满意地勾动唇角，不由分说地将手按上天使的心口。

　　他的五指环绕着黑色的烟雾，似乎蕴含着奇特而神秘的力量，“来吧，路西菲尔，继承我的一部分力量，然后，某一天我的意识将在你的身上复活，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别做梦了！我永远是光明的天使，才不会继承你的力量！”路西菲尔的意识拼命抵抗，然而沙卡利曼已经突破了他意识的屏障，抵抗也是徒劳的。

　　“这已由不得你了。”沙卡利曼的手慢慢探入路西菲尔的灵核，凝聚黑暗的力量，注入他的灵核中，修补灵核的碎片。

　　“不！！”不同属性的力量再一次撕扯着路西菲尔，痛苦和重生相伴，重生意味着再次体验痛楚……

　　随着沙卡利曼身影的淡去，意识中的黑暗也渐渐地瓦解，凝实般的疼痛集中在灵核的中央，疲惫感如影随形，像舞动在身体四周的重重鬼影。

　　直到他张开眼睛。

　　他张开了双眼，看到自己的双手依然握着剑柄，剑身完全没入沙卡利曼的胸口，而黑暗神漆黑的眸子正莫测高深地望着他——

　　意识之中发生的都是真实的，就在他们灵魂接触的一霎。

　　“路西菲尔！”耶和华高喝了一声，来到天使的身边，扶住他的身体，掰开那紧紧握着剑的手指将光耀之剑抽了出来。

　　沙卡利曼的额头忽然绽放光芒，神格带着异彩脱离黑暗神的身体飘落在耶和华的面前。

　　沙卡利曼的力量比任何神祗都要强大，所拥有的神格也比任何神祗都要美，它不断地旋转着，变幻的光彩映在耶和华的金瞳上，使他的表情由默然的平静变得复杂。

　　耶和华不自觉地放下路西菲尔的身体，睁大了双眼，盯视着它，神魂也仿佛被慑住一般。

　　一瞬间，时空仿佛静止了，这世界似乎只有他和那颗神格存在着，异常地寂静，但惊喜、赞叹、释然、欲望……包罗万象，心底的一切却都被引动起来，——

　　许久，耶和华才将那些陡然出现的情绪压抑下去，如痴如醉地说：“终极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他将那璀璨夺目的神格握于手中，觉得它似乎丝毫没有任何重量，但仍小心地放入眉间。

　　黑暗神格没入他光明属性的身体，竟然毫无阻碍地被吸收了。随着额上的神纹变得更加复杂，光明和黑暗也都渐渐趋于平静，消弭了一切躁动和不安。

　　他身上的伤痕在光芒的修复下以可见的速度愈合，周身的神光更加强盛，黑暗在他脚下匍匐着退去，举目所见都是宁静的光辉。

　　他感到自己的心境渐渐无端地平静了，那是将同类踩在脚下，俯瞰万物苍生时的从容。

　　争斗与厮杀都已经变成了过去，成就了他的现在——

　　他成为了神族真正的佼佼者，唯一的存在。但在这无限尊荣的背后，他深知自己的力量已比从前强大了许多，却与所追求的全知全能还有差距。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样！

　　漠然地看着耶和华的蜕变，沙卡利曼微微抬起头，唇角带着一丝嘲弄，“你已经是唯一的神了，开心吧？”

　　耶和华傲然地看着曾经的对手。

　　失去神格的沙卡利曼的心脏处已经变成一个黑色的洞，无数黑色的光点自洞口溢出来，消失在满目的光芒中。

　　他哼笑了两声，将唤回的黑暗神剑插入地面，用以稳住无以支撑的身躯，“怎么样？力量是不是还不够不完整？”

　　他特意将“完整”这个词咬得很重，然后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耶和华的反应。

　　耶和华疑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沙卡利曼的目光落在路西菲尔身上，“你的天使快死了，我不过好心地替你拯救了他，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路西菲尔伤得很重。

　　他想站起来，然而反噬消耗了他所有的力量，让他动一下都无比困难。他望着变得更加强大的光明神，颇感欣慰，但沙卡利曼的话无疑提醒了他，黑暗神在神格上做了手脚。

　　“路西，不要动。”耶和华小心地托起路西菲尔的身体，仔细检查灵核上的创伤后才诧异地对沙卡利曼说：“你竟然用诅咒和一块破碎的神格修复了他已经碎裂的灵核，原来你竟然没有完全融合缪斯的神格？”

　　忽而他又低低地说，“是的……时间太短，你还来不及完全融合它……”

　　路西菲尔深深自责，原来自己是沙卡利曼用神格救活的，与其这样，他宁愿把神格交还给耶和华。

　　“不错。一个天使竟能接受神格，这倒是一个奇迹？”

　　沙卡利曼别有用心地说，“你造物的想法和手段，我真心佩服啊……我救了你的天使没错，不过这个神格恐怕不会让他太好受，他毕竟是天使之身，还身负我的诅咒……呵，怎么样？还想得到终极的力量么？”

　　耶和华神情微动，握着光耀之剑的手神经质般地抖了抖。

　　沙卡利曼垂着头，眼瞳中却依然闪动着幸灾乐祸，魅惑地低声说：“褪去造物主华丽的外袍，让我看看你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完整的力量，全能的存在，你还想试一试么？跟我一样嗜血的家伙，你的天使还不知道你曾杀了多少自己的同类，还不知道你的本性是多么冷酷的吧？他们被你的辉光遮蔽了视线，被你所谓的仁慈洗脑，可是你下起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是吧？”

　　听到沙卡利曼的话，靠在耶和华怀中的路西菲尔看向他的神，隐约感到这就是神不愿意提及的过去，“神，他说的是真的么？”

　　耶和华心潮澎湃，却一直没有说话。

　　他并不善于表达，而且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沙卡利曼冷哼了一声，对路西菲尔说：“天使，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现在看看你的神，还愿意一如既往地崇敬他么？”

　　路西菲尔默然地看着耶和华，这个他诞生时第一个看到的人。

　　即使沙卡利曼说的是事实，既然他对神的过去不甚了解，就不愿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如果神也有命运，那么就让过去的一切归咎于宿命。他只知道，只要自己交还了神格，光明神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神……杀了我吧，我死后，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一切……

　　耶和华伸出手，抚上路西菲尔的心核。

　　战衣之下，残存的黑暗力量正带动天使的灵核跳动着，神格加持着诅咒连接修补碎片的丝丝脉络，它们已在濒死之时成为路西菲尔生命的一部分，如果强行根除只能要了他的命。

　　如何选择？

　　毁灭与重生就在他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