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倒退了一步。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他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比起他乔安的状态，艾斯看上去更像恶狼，还是饿了好几天的那种,动作凶狠,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咬断他的脖子。

　　是因为达旦没有给他吃饱吗？为什么他怎么看上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好吃的似的。

　　不死想起达旦——那个粗鲁的女性,好像对方从一开始就对艾斯抱有嫌恶的情绪,让艾斯吃得不好这件事,极有可能发生。

　　难道他当年对达旦的嘱咐没有起作用吗？

　　不死心中泛起一阵一阵怪异的情绪,那情绪半是心酸，半是无奈。

　　不知道是来自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可是让他重新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去北海。

　　艾斯已经十岁了,可是身上看着没多少肉,干瘦干瘦的，表面上看着好像还行,说不定身上还带着伤。

　　不死越想越离谱,他疼都来不及的小孩，怎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他才会把什么东西都当作能吃的东西？！

　　都把鳄鱼当作美食了，所以盯上他变成这头狼，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停停停！”不死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艾斯已经提着水管作势要攻击了。

　　“还是会说话的狼！！！”少年的声音兴奋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味道一定很好。”

　　艾斯当然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鳄鱼肉虽然好，但是他们总是吃也吃腻了，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头白狼的味道怎么样。

　　艾斯这么多年来学会的事情很多,其中有一项是就是：不挑食。

　　狼肉啊，光是想想就流口水。

　　一定很好吃......

　　不死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在艾斯扑上来时他刚好要跃起，在半空中被少年抱了个满怀，一人一狼双双滚进了草坡里，滚了一身的草屑。

　　不死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反而是铁质水管掉落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声音，少年纤瘦的双臂陷入不死柔软的狼毛之中。

　　紧紧勒住。

　　力气不大不小，不会让不死感到不适，也不会让不死挣脱。

　　不像是狩猎者的力度，倒像是......

　　一个久违的拥抱。

　　艾斯抓住了不死颈侧的狼毛，手臂越收越紧，就如同重新拥抱失而复得的宝物。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艾斯用脸颊蹭蹭不死胸口的狼毛，“我等了那么那么久。”

　　这不是认出他了嘛。

　　所以刚才说什么要吃了他，都不过是这小鬼的恶作剧。

　　不死没好气地揪住艾斯黑卷发，一顿乱揉：“好小子，你竟然对我恶作剧，胆儿肥了啊。”

　　艾斯的头顶好似顶了个鸡窝，一双黑梭梭的眼睛直直盯着不死。

　　后者心虚地错过眼，又给小孩扒拉头发，勉强顺着发际线拨拉回原状。

　　“这不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回来的。”少年声音小小地说，“我们明明拉过勾，盖过章 的。”

　　不死为他的整理卷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揽过着艾斯的后脑，将小小的单薄的孩子抱紧在怀里。

　　他可真是个混蛋。

　　不死后知后觉地想道。

　　*

　　别说什么两岁的孩子没有记忆，两岁之前的事情，艾斯记得很清楚。

　　祥和平静的南海岛屿，母亲柔软的臂弯，以及痛失所爱的痛苦。

　　他的母亲永远离开了。

　　死亡，这是他随着年岁增长才懂得的名词。

　　两岁的小孩还并不怎么会照顾自己，他被丢进福利院没多久的他，就被一个长着黑色胡子的臭老头找到并收养。

　　这臭老头正是卡普。

　　卡普带着他，从南海到东海，来到了风车村，接着把他扔给了一窝山贼——以女山贼达旦为首。

　　他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死亡，只是本能寻找自己的母亲，可是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不见自己的妈妈。

　　他以为睡一觉就好，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只要醒来，妈妈就一定还在他的身边。

　　可是每次从梦中醒来，他的身旁都是空荡荡的。

　　艾斯也曾经经历过一段难以忍受的寂寞时光。忽然间有一天，一只大狗出现在了他的世界。

　　孤独的小孩和白毛的狼狗相依相偎，就像是只剩下了彼此。

　　“你去干什么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临时有事，离开了东海，去了一趟北海。”

　　不死把北海的经历删删减减给艾斯讲了一部分，艾斯越听身体越放松。

　　确定不死是有正事，而不是故意不来找他，艾斯心中紧绷的弦缓慢松弛。

　　“好吧，我原谅你了。”

　　“......我跟你说啊......”

　　看着少年熟练地将鳄鱼的尾巴抓紧卡在肩上，拖着半死不活的鳄鱼和他并肩，不死产生了奇怪的幻视。

　　少年的身后站着两个他熟悉无比的灵魂，他们注视着小小的少年，一同将祝福赠予。

　　不死再揉眼睛，那幻觉又像是轻柔的风，融进沙沙的树叶鼓掌声中飘散而去。

　　“别担心，我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艾斯故作轻松地向不死说道，“我现在拥有了新的家人，我的弟弟路飞，还有另外一个兄弟，萨博！”

　　穿过一片幽深的林地，不过几息时间，不死跟着艾斯来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不死远远地就看到了另外两个小孩，他们正在搬着从别处砍伐而来的木板，修缮前两天因为大暴雨，而有些松动的木屋顶。

　　三小只早早就独立出来，在老树上搭建了座树屋。

　　他们以树屋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将这片地区划做自己的领地。

　　达旦也曾经担忧过三小只的安全，但是自从她被他这群混小子设置的机关折腾的够呛后，就再也不管他们了。

　　只是偶尔会在夜晚路过几次，顺便去看望他们，然后再次被他们的机关折腾的够呛。

　　达旦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范。

　　“你回来了啊，艾斯。”戴着蓝色礼帽子的少年顺着绳子滑下，动作干净又利落，熟练至极。

　　“艾斯，你又抓到了鳄鱼耶！”戴着大大草帽的男孩从木屋的窗里探出个脑袋，他有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黑白分明，这也让他眼睛下面的那道伤疤更加显眼。

　　他咯咯咯笑着，实在是迫不及待，然后干脆直接踩在窗沿上，纵身一跃，“我来了！”

　　吓得他的两位兄长心惊胆战，异口同声地喊：“路飞！”

　　他们同时还去接这不嫌事大的弟弟，结果扑了个空，路飞刚好落在他们手着地的五厘米前，啥事没有。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路飞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沾上的尘土，然后手舞足蹈地扑在鳄鱼身上，“鳄鱼饭，鳄鱼饭！”

　　他的两个兄长爬起来以后都面露怒容，一人一边，给了路飞一个爆栗。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行吗？！”

　　“你倒是给我好好反省啊！混蛋！”

　　真是令人不省心的弟弟。

　　路飞顶着一边一个，由自己兄长们揍出来的包，眼泪汪汪，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显然，玛琪诺教导他们的礼仪，他们学的一知半解。

　　“这难搞的家伙就是我弟弟，路飞。”艾斯无奈抱臂，轻微地转动了下身子，用手肘戳戳身旁的萨博，“这是萨博，我们现在是弟兄三个。”

　　不死先看到的是路飞的脸，看清楚的一瞬间有片刻的愣神。

　　奇了怪了。

　　他揉揉眼睛，怎么回事，他现在怎么看谁都和卡普长得像？

　　简直就像是陷入了魔怔，他开始满脑子都是卡普那张大笑着脸，从年轻到年老，从老年再到少年。

　　该不会又是卡普那家伙的风流债吧。

　　揉揉脸，不死将自己已经放飞自我的猜测中拉回来，不死又看向萨博。

　　这少年和艾斯一般大小，带着顶深蓝色的礼帽，看打扮像是个落魄的贵族。

　　一头短到接近头皮的金发，和缺了一颗漏风的牙，显然正处于换牙期。

　　不死露出自己最具亲和力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们。”

　　艾斯兴奋地为不死介绍着自己的兄弟们，和他们现在的生活。

　　高兴时，他的发尾也像是卷着愉悦的弧度，不死看他时，总是想起他的父母。

　　艾斯这才有时间介绍一下彼此，“路飞，萨博，他是不死。”

　　萨博为人行事都要更加谨慎，面上对于不死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人抱有淡淡的敌意，而路飞则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交换过姓名后，艾斯兴奋地抓着不死的手，想要带不死去他们的秘密基地看看，半途被萨博拦了下来。

　　“艾斯，你还没说他是什么人呢！”

　　艾斯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不死，苦恼地挠挠后脑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不死。

　　“不死......你是我的什么人？”艾斯迟疑，抬头轻轻问，“妈妈死后......你就出现了，是我妈妈拜托你照顾我的吗？”

　　与对方晶亮的墨眸对视，不死的声音卡在的喉间。他似乎根本没做到所谓的照顾。

　　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在是那个软软的肉乎乎的白团子了，甚至再过不了几年，他也会像他的父亲那样，变成健壮的小牛犊，不再需要他的照顾。

　　就像是曾经的罗杰一样。

　　他已经错过了艾斯好多年了。

　　不死是艾斯的什么人呢？

　　罗杰是不死的船长，也是不死的兄弟，更是不死的家人之一，所以对不死来说......毫无疑问艾斯也是他的家人。

　　他曾经不在意身份立场这种事情，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但是现在，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以此来站在艾斯身边。

　　“从年龄上来讲，我比你的父亲还要年长，但是我和你父亲是忘年交，所以按理来说，艾斯你或许应该要叫我一声......”

　　不死在脑内斟酌了自己的用词，最后吐出两个音节。

　　“干爹。”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普：哈哈哈老夫比你们的辈分都高哒！

　　罗杰，不死，白胡子嫌弃脸，异口同声：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