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仇恨之火横冲直撞。

　　正是因为不知道应该仇恨谁，失去家人的罗，选择将世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返还给其他人。

　　用无差别伤害。

　　让别人和自己一样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会减轻一点心上的痛苦吗？

　　罗清楚地知道那根本不可能，甚至会加剧那种剧烈膨胀的痛苦，将一个人的痛苦变成很多人得痛苦，可是他不在乎，他也没办法。

　　他需要一个让自己继续活着的理由。

　　“罗，你要做什么......”不死从乔安变回白发少年，他的眼睛从金色转变成黑色，又从黑色变成粉紫，对方剧烈的情感让不死的情绪跟着跌宕起伏。

　　“你的爸爸妈妈和米拉不会想看到这做的。”

　　“不死，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你......你一直都在模仿人类的情感，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吧？”

　　罗压了压自己的头顶的毛帽，用黑暗遮住了双眼，把自己藏在阴影之中。

　　“你感受不到......所以才会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我对家人的“爱”，家人对我的“爱”......不死，你根本就不懂！”

　　罗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他把脖子上那条红色的围巾扯下来了，扔在了地上。

　　扔掉围巾的同时，罗也将家人的爱意全部抛下，将仇恨灌满自己的身体。

　　不死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前进时脚下打了个踉跄，手扑了个空，他没能抓住那条围巾。

　　围巾在落地之前，一颗炮弹落在不死他们身旁，掀起的气浪将那条围巾吹飞出去，飞了很远很远。

　　最后那围巾落入了一处燃烧的火焰里。不死连忙冲过去抢救，满手烧伤也只救出一半的围巾，剩下的一半就像是他们断掉的爱意。

　　紧接着是不绝于耳的炮火声，街道被炸毁，人们从房子里逃出来，四散逃跑时有好几个人被炮弹正中，只留下一个个巨大无比的弹坑，人不见了踪影。

　　周边各国的联合军队一齐进发，他们决定肃清弗雷凡斯，将传染病的源头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军队先是用炮火将城镇夷为平地，紧接着开始挨家挨户地搜索幸存者，不管是不是得了铅铂病的患者，他们将所有的幸存者一律拉出来处决。

　　一时间人类的惨叫和哭泣此起彼伏。

　　硝烟和战火之中，不死只看到罗那双灰色的眼睛逐渐被灰尘蒙蔽，不复往日的光亮，痛苦和仇恨像是无数只恶兽，啃食他的灵魂，将他的灵魂撕咬得破破烂烂。

　　“我已经......不在相信这世界上的一切了，不死。”

　　*

　　满目都是惨象。

　　罗坚定了自己努力地活下去并且报复这个世界的目标。实现目标首先要离开弗雷凡斯，他决定藏进那些尸体里，先离开这个国家再说。

　　他安静地藏在尸体里，一个死人的脸的正对着罗，是岁数和他的父亲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从罗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对方的全脸，铅铂病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大块的白色的瘢痕，不甘和痛苦就这样凝固在恐惧的脸上。

　　不只是这个人，在这里成千上万的尸体大多都是这副惨相，其中也参杂着许多没有铅铂病的人。

　　罗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这些人的脸，可是眼睛看不到，不代表身体感受不到。

　　他藏在许多尸体的下面，四周都被各种尸体包裹着，不管动哪一个部位，都会和尸体直接接触。

　　联合军的士兵集合起来，将杀死的尸体们运送出弗雷凡斯国境线焚烧销毁，罗就是抓住这个时机，以此来逃离这地狱。

　　士兵们甚至挨个检查送出去的尸体，一个士兵负责一片区域，用木棍挨个敲过死去的人。

　　要知道死人和活人的皮肤状态是不一样，用木棍也能很快地分辨出来二者。

　　甚至有士兵为了确保没有逃出去的人，直接把匕首绑在木棍的一端，挨个在尸体上刺一刀，这个方法在后来甚至直接被军队推广开。

　　罗此时就藏身于尸堆之中，希望借此运送尸体焚烧的路上，能逃出被封锁的弗雷凡斯。

　　刀刃入肉的声音越来越近，罗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假装是刚死之人，一动不动地挨上这一刀。

　　根本躲不掉。

　　眼看着清扫这片区域的士兵要检查到罗。

　　罗紧紧咬着牙，只希望自己挨刀时能不泄露一点点声息，引起士兵的注意。

　　那木棍在罗的身上的尸体上敲了两下，就要将压在罗身上的尸体拨开，刀刃即将落在罗身上时，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在不远处炸开，刀尖停留罗皮肤前一厘米。

　　罗甚至能感受到锋芒压迫皮肤的那种刺痛感。

　　那声音是军营里的集合哨，那哨声吸引了这士兵的注意力。

　　附近的另外一个士兵喊了一声，所有的士兵们就跑去集合去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个人藏在尸堆里，差点就蒙混过关了。”

　　听那意思似乎是有一个藏在尸体里的偷渡者，这试图蒙混过国境线的人被检查了出来，现在正在四处逃窜，周围的士兵都被派去抓人。

　　检查这片尸体的士兵立刻跟着去追捕。

　　罗急促的心跳逐渐平复，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忍住不去去看周边尸体的脸，因为说不定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熟悉的脸。

　　人类逐渐冷去甚至是开始腐烂发臭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冷酷的姿态，多的是没来得及合上眼睛的脸。

　　“真是的......没想到有家伙学聪明了，竟然藏进尸体里......他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

　　“你这次发现的他，算是立了大功吧。”旁的一个士兵羡慕道，“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弟兄几个啊。”

　　“一定一定。”

　　回来的士兵似乎是背着一个人，脚步沉重了几分，甚至防护服里穿出了大喘气的声音，显然这死去的人还挺重。

　　罗抓住了这个时机，赶在士兵回来之前，把自己挪了个位置，让自己滚进了士兵用匕首刺过的尸体堆里，这样就免去了一次必挨的刀。

　　“奇怪，刚才是这样的吗？”那士兵自言自语，将尸体重重扔下。

　　那具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新鲜的血液四溅，有那么一滴溅在了罗的眼睛里，那热血让罗面前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之海。

　　士兵接着捡起旁边的匕首改的刺刀，机械一般重复工作。

　　直到对上一张惨白的脸，罗这才从那猩红的世界脱离出来。

　　这不看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罗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发出尖叫。

　　因为那张脸......赫然就是不死变成的白发少年。

　　似乎察觉到了罗在看他。

　　不死趁着士兵不注意，向着罗眨了眨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