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举动也没有做，只是微微垂了垂眼帘, 任由睫毛打下一片阴影。

　　出乎意料得，这位看起来娇娇贵贵, 看起来没有吃过一点苦的少年很懂礼貌地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举动。

　　这场惊人的沉默竟然是他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怜的人打破的，“为什么不继续了, 我们应该继续录制观众得票了吧。”

　　导演这才回过了神，他看着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特助，咬着牙连忙给工作人员使了一个眼色。

　　左余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对，他也不能指望左余继续走流程了。

　　张绝的嘴唇抿了又抿, 他看着顾子墨嘴唇张了又张, 但却又不敢开口。

　　顾子墨似乎看到了他的这种异常，竟是主动走了过来。

　　张绝就看着少年抬头看了看他, 但又好像不敢看他似的垂下了眸。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顾子墨的声音很小很小, 似乎就连顾子墨本人都不太希望张绝真的可以听到这句话。

　　“什么？”张绝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了。

　　“你为什么没有投我啊？”顾子墨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即使张绝挨得和他那么近都有些听不到了，就连语气也是张绝从未想到能从顾子墨口中听到的小心翼翼，“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

　　张绝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特别疼。

　　明明顾子墨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攻击性，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当众公布张绝的罪行。

　　“我以为, 你会投给我的。”

　　“我本来真的打算投给你的。只是——”张绝的声音很急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慌乱，“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楚尧刚好就在舞台上失误了，他现在在淘汰的边缘，我不想让他淘汰。所以我觉得这一票投给楚尧会更有意义，我真的打算信守承诺的，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以后所有的选手互投我都投给你，好不好？就算楚……”尧再有失误，我也不会因为想要救他而投给他的。

　　当意识到自己快要脱口而出了什么的张绝顿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的心绪明显不在这里，他攥紧了攥紧拳头，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理解。”顾子墨的声音还是那样。

　　楚尧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整个世界都偏爱他，张绝会选择救快要淘汰的楚尧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顾子墨抬头看着显示所有得票数的大屏幕。

　　没错，这本来就是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情了，他一直都很清楚的啊，他可是万人嫌，是反派。

　　和跟他这个万人嫌的承诺相比，当然是主角更重要了。

　　张绝能够因为这件事向他道歉已经很好了，而且张绝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很有诚心的，他都说以后所有的选手互投他都会投给自己了。

　　张绝也帮过自己很多很多忙了。

　　自己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的啊。

　　只是——

　　顾子墨抬头呆呆地望着大屏幕，和得票数为0排名最末的他相比，楚尧的得票数最高，高达80。

　　不管是位置还是得票都是天差地别，对比极其鲜明。

　　也是这个时候，因为听到顾子墨谅解而放松了一点的张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重物猛地砸了一下。

　　他听到了顾子墨轻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

　　“我只是有些难受。”

　　就好像是犯了错等待被责怪的小孩一样，顾子墨的声音里有些自责。

　　张绝有些听不得顾子墨用这种语气说话，他觉得好像有某座大山在压着他。

　　他很想跟顾子墨说，这件事是他错了，更应该难受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顾子墨。

　　“对不起，我可能是太矫情了。”

　　他不应该这样的。

　　可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也不想要难受的。

　　但他以后都没有互投的资格了。

　　他也为了能够拿到无数的票数付出了很多，一直以来都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而且——

　　顾子墨看着在工作人员的说话下在屏幕上新出现的观众投票数，观众得票和选手互投的票数相加形成了最终的得票和排名。

　　果不其然，顾子墨拿到的是卡位。

　　而楚尧则刚好在他前面，成为了卡着晋级线晋级的最后一名选手。

　　顾子墨收回了视线。

　　——可在穿书之前，他也不是万人嫌。

　　他之前从未投入过太多的感情，所以一直觉得没什么，直到刚刚，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练了，他在穿书之前也完全没有经验，他也是很难才做到舞台上没有失误的。他来到这里也没有去害其他人，他这几天甚至还一直讨好他们。

　　可他还是很讨别人厌吗？

　　顾子墨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矫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放纵一下自己。

　　又不是他主动想来这里的。

　　他也不想成为万人嫌的啊。

　　在工作人员的主持下，被淘汰的选手从末位开始相继发表淘汰发言，但顾子墨却没有听。自然而然，他也没有发现张绝和其他人震惊的表情。

　　结果显示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顾子墨没有晋级，知道了他被淘汰了。

　　可是——

　　怎么可能？！

　　顾子墨怎么可能被淘汰，他和左余不是关系很好吗，他不是早就内定了高位出道吗？

　　张绝也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显示出来的结果，不断地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

　　顾子墨怎么会淘汰，他和节目组不是一直背地里都有联系的吗？自己可是亲耳听到节目组答应要帮顾子墨做一件事的，顾子墨怎么可能会被淘汰？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张绝的预料，张绝心里不好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他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

　　顾子墨倒是没有注意其他人的神情，是等到工作人员喊他发表淘汰发言的时候，他才回过了神，慢慢走到了台上。

　　顾子墨有些茫然地看着下面的人，他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

　　在他上去后，场面再度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台上的少年像是受惊的兔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无法忽视的敏感和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顾子墨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时，在场的人都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一些负罪感。

　　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让他们都有些无所适从。

　　顾子墨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他想问大家是不是都不喜欢他，想问他们选手互投时的标准是什么。

　　想问他这些天做的事情有没有让大家对他产生改观，大家会不会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哪怕一点点也好。

　　但顾子墨不敢这样问，他垂下眼睛不敢看台下的众人，不敢看他们的神情。

　　这个问题他早就从选手互投的得票数中得到了回答，不是吗？

　　而且他这样问，倘若节目组真的播出去，可能会显得大家故意排挤他似的。

　　明明大家没有排挤他，他这样做对大家不好。

　　张绝格外心慌地看着台上的顾子墨，他觉得自己的心再被什么东西煎熬着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子墨在好半天后才缓缓开了口。

　　那声音，那话语，懂事乖巧地让他心像是被揪着一样的疼。

　　“这个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我接受。然后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很感谢大家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怎么可能会预想得一样？

　　昨天晚上他可是亲眼看着顾子墨有多么期待着的，他当时的眼睛亮晶晶的，和现在黯然失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顾子墨明明很期待的，他明明很想能够多获得一些选手互投的票数的！

　　他亲眼目睹了这些天顾子墨在晚上在多么努力的练习！

　　“我想问一个问题。”张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家为什么不给顾子墨投票，他明明表现得很好，而且，他对你们也很好不是吗？”

　　他可是亲眼看着顾子墨每天都在帮这些人的忙的！

　　他朝他们笑得那么甜，那么热心，为什么会连一个人都不给顾子墨投票？

　　他们不是都很喜欢顾子墨的吗？

　　不过很快，张绝心里燃起的怒火就被一桶冷水浇灭了，他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冷，连骨头缝里都散发着一股瘆人的寒意。

　　因为，有一个选手有些心虚和自责地给出来了回答。

　　“啊，我本来也想投的。但我前天忽然收到了一张纸条。”那人的声音很轻，声音里面也有些内疚，“那上面说墨墨和左天王存在某种不正当的关系，我不应该相信的，可是那天晚上墨墨确实偷偷出去了，我就以为——”以为顾子墨不需要他的那一票。

　　张绝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力都在消散，浑身上下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落在了左余身上。

　　对啊，为什么左余会忍心看着顾子墨被淘汰呢？

　　张绝同样如此，他意识到顾子墨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因为他，可张绝却发现自己有些承受不了，他没有办法想象顾子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怎样对待他。他像是在抓某根救命稻草似的有些愤恨地看着左余，希望左余可以和他共同承担这份罪责。

　　只是，张绝很快就愣住了。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而惊住了。

　　不只是因为说话的人是李特助！

　　更是因为他话语里表达出来的意思！

　　“够了，我们顾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和别人有不正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