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婿站在门口。两个人神色都不大对，她招招手，要他们坐到自己身边来。
黎桑抽泣了声，“妈，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冯霁低声说：“算啦，我自己身体我有数，熬不久，别走了。坐下和我说会话。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
宋致远不说话，黎桑哭着念了声：“妈”。良久，说：“妈，我要离婚。”
宋致远觉得黎桑的眼泪像是一柄锤子一般往自己的心坎上砸。他口不择言：“你要离婚？你怎么敢，妈身体都这样了，你怎么敢这么说？”
冯霁叹口气，“桑儿，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求你爹要你嫁给致远吗？你说，你们都不祝福我，我偏要过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都幸福，你还说，要我们看着你和小宋在一起一辈子。唉，一辈子可真短啊，眨眼就过去了。”
黎桑说：“妈，我们的缘分尽了。”
冯霁闭上眼睛，“罢了，儿孙自有儿孙命，我管不了你们了。”
晚上，冯霁去世了。黎桑觉得她的眼泪都在这一天哭干净了。宋致远想要去安慰她，每次走到她身边，心里又打退堂鼓。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两手扶住她的肩膀，说：“桑儿，妈已经去世了，她也不想看你太难过的。你先回家休息吧，后事什么交给我来办好不好。”
黎桑躲开他的手，冷冷瞧着他：“宋致远，今天下午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们俩离婚吧，你也不用再扮演优秀女婿了，我家早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的了。”
宋致远一把把黎桑拽回来，她真是好样的啊，新仇旧帐一起算，刀子可着劲往自己心上插。他冲她喊：“黎桑，我和你结婚从来就不是什么利用，我今天也和你把话放着了，这婚我不离！”
她笑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宋致远看她这个样子，突然感觉自己也想哭。
如果黎家还是十年前的黎家，冯霁的去世应该不会这样落寞。但自从黎桑的父亲黎显文入狱后，和黎家还有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了。五年前父亲狱中去世，现今母亲去世，肯来吊唁的当年故人不过只有李医生一家。
黎桑不禁感叹一句，人情冷暖、人走茶凉。
好在冯霁对这些并不看重，她只希望黎桑把自己的骨灰送回老家，埋在小学后面的山楂树下面。黎桑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个山楂树大概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管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在母亲眼里，他始终是最初少年时那个青涩的模样吧。
黎桑带着母亲的骨灰盒，坐上了开往一座北方小城的汽车。汽车开得不快，景色慢慢得从绿意盎然变得有些萧瑟起来，摩天大楼化成了低矮的楼房，远处的烟囱往天空吞云吐雾，一切像是罩着一层灰色的幕布。
汽车停下，这是终点站。如果要去镇子下面的村子，就得另找别的交通工具了。
黎桑望了望四周，小镇像是上世纪电影里走出来的。她出生在C市，从没和父母一起回过老家。
一个开着摩托车的青年向她吹了个口哨，“妮儿，上哪去儿？～”
黎桑想，这是个打摩的的不是。她问，“去青林村。多少钱？”
“上来，顺道。”青年拍了拍摩托车后座。
黎桑犹豫了一下，然而这里也没有出租车可以打，还是决定相信他一次。
摩托车轰地一声向着前方冲了出去，黎桑下了一跳，猛地一倾，下意识地抓紧青年后背。
“第一次回来？早以前木见过你呢。”
黎桑说：“嗯，这是我父母老家，我回来看看。”
“嗷，爹娘呢，在家？”
“去世了。”
青年不说话了，在一片平房前，摩托车停了下来。这就是青林村。
北方的村子和南方不同，南方常见一栋栋独院小别墅，北方村居还是比较古旧，大片低矮的房舍连接在一起，周围是青绿色的农田，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山峰，黎桑听冯霁说过，那座山，便叫青林山。
总的来说，青林村和黎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了太多。
可现在还有个问题。冯霁小时候住的房子没有卖掉，黎桑回来本还是想住在母亲原来的家里，但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明明连母亲家门都找不到。
“哎，”黎桑不好意思地问：“你知道要找村长去哪里吗？”
青年挠挠头，“你找我爹？干啥子？”
原来青年叫黎朗，是村长黎大有的儿子，今年二十三岁，高中毕业后就不读了，跟着自己的几个叔叔跑运输，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几年下来也攒下了不少钱。
村民委员会在村东头，旁边不远就是小学校园，黎桑看见迎风招展的红旗，不由愣了一下。
黎朗推开村长办公室的门，朗声喊了句：“爹，有人找。”
办公桌后面一个人正在写东西，看见他，眉头皱起，说：“啥事？”
黎桑想这个人大概就是黎大有吧。于是几步上前，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