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关了灯，走廊里灯光透过门窗撒在地上，不一会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前，手举起来无数次想敲门，最后都放弃了。

　　林倾舟抬眼就那么看着，任由泪水滑下来，眼眶酸的发疼，一想到曾经那么亲密的人，现在连敲门看望都没资格，他就很难受。

　　不知道难受什么，是可惜自己的十二年？还是两人慢慢归于陌路的心疼？

　　人的情感真是复杂又说不清，他明明那么讨厌他了，却还是看他这样难过的掉眼泪。

　　他好像还是看不得他落寞，说到底在一起十二年，朝夕相处，千根丝万缕线不是那么好断的，林倾舟苦笑了下，到这时候他还是狠不下心，也难怪别人总觉得他窝囊好欺负了。

　　他不再去看，躺下背过身往被褥里缩了缩，让自己无视那个人，戒指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放在胸口，闭上眼眼泪越过鼻梁落进了枕头里。

　　走廊里很安静，夜晚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殷泽衍坐在长椅上整个人像是处于阴影里，落寞又孤寂，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眼底泛红，眼里有着无尽的哀伤。

　　他最近有空就会来门口看看，不是他想打扰，是真放不下心，林倾舟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他却不能照顾，陪伴，他每次想起都心疼的不得了。

　　即使知道不能来，没资格再去参与林倾舟的任何事，可还是控制不住，太难为他了，他也是人，知道疼，那里面躺的是他的爱人啊。

　　他最近吃不下睡不着，找来许多这方面的专家都说风险很大，他每每听到都要做噩梦，梦见小舟没能走下手术台，梦到小舟死在他怀里。

　　噩梦里林倾舟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就像是梦魇，他每每想起崩溃不已。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没了林倾舟，他也是活不下去的。

　　从前总是觉得那些殉情的人太傻，可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时间里，再也找不到那个人，那个活蹦乱跳，全身暖呼呼的人最后变成一块冰冷的石碑，心里会有多绝望。

　　他想，他也是看不破的，能看破的话，当年钟宇劝他的时候，他就放手了。

　　从头到尾，终归是他的错，如果真有什么报应，他愿意自己承担。

　　殷泽衍捏了捏眉心不让眼泪掉下来，明天林倾舟就要手术，他是怎么也不会回去的，他要等着，他要守着他的小舟。

　　林倾舟就像他的氧气，他不能离开太远。

　　夜里很长，他坐在长椅上想了很多，一夜无眠。

　　早上沈云姝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先给林倾舟做了个检查，然后去手术室做准备。

　　顾池，云霄他们早早就来了，钟宇也跟着过来了，一路上他们送他进手术室。

　　在马上进去的时候，林倾舟突然让停了下来，他红着眼看着后面躲着的那个傻子，叹了口气，他还是有些心软了。

　　好的，坏的，也都过去了，他希望他不管活没活下来，那个人可以好好活着，往前走。

　　他让顾池他们离的远了点，冲殷泽衍招了招手。

　　殷泽衍愣了愣，僵硬的走过去，林倾舟一把拉下他摘了口罩和帽子，看见了殷泽衍哭红的眼，含着泪笑道：“真是傻子。”

　　殷泽衍心碎不已，单膝跪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沙哑：“小舟…”

　　林倾舟红着眼一点点描绘着他的轮廓，轻声说道：“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走到这一步我也不想怪谁了，爱你和恨你都太累了，我原谅你了，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地往前看。”

　　殷泽衍落泪，难过地想说什么被他打断，林倾舟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声音沙哑：“多年前，你替我挡了一刀，我欠你一条命，无论这次我有没有活下来，我都算是还你了。”

　　“小舟…”殷泽衍摇着头心剧痛不已，头埋进他胸膛近乎崩溃，哽咽道：“没有…从来没有…从来都是我亏欠你，我…对不起你。”

　　林倾舟扶起他，心疼地为他抚平皱眉：“别再皱眉，我们好好的说次再见吧，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答应我可以吗？”

　　殷泽衍一时间泣不成声，咬牙忍着心疼，这是他最后的要求，殷泽衍不能拒绝，他沉默许久终于妥协，声音虚弱无力：“好。”

　　泪水又一次滑下，林倾舟笑了笑抽出手抱着他头，闭上眼最后亲了一下殷泽衍额头，用了他十二年的爱。

　　殷泽衍疼得心脏都不跳了，眼里只有林倾舟，随后林倾舟放了手，护士把他推进了手术室。

　　林倾舟打上麻药闭眼前，无比轻松的笑了笑，他可以安心了，醒不醒的过来，他都可以。

　　十二年至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殷泽衍脸色苍白，在原地默默流泪跪了许久，顾池在后面红着眼想冲上来被钟宇拦住，钟宇过来扶起他，他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一样，机械的随着钟宇的动作起身。

　　他眼神空洞绝望看着手术中这几个字，迟迟不愿离去。

　　“怎么？！你他妈还想他醒过来看见你吗？！你忘了你刚刚怎么说的？！！”顾池的话点醒了他，他眼里一片血红，走上前摸了摸手术门，用他生命起誓保佑林倾舟，如果他能醒来，他愿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像个傀儡一样，流着泪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林倾舟不想看见他，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殷泽衍眼底一片血红，心脏已经疼得麻木，一路上磕磕撞撞，走到了医院大厅，他疯魔的冲手术室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只能到这了，不能再走了。

　　只要小舟醒过来他愿意跪一千次，一万次，长跪不起！

　　钟宇跟着他出来没有拦着什么，一句话不说站在旁边陪着他，看着他双眼无神，执着的样子也很无奈，没人发现最近殷泽衍长了不少白头发，身体状况也变得很差。

　　他叹了口气，在这站了会就回去了，林倾舟醒过来，他还要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傻兄弟。

　　殷泽衍从跪在这就没动过，脸色像是受过重大打击一样的苍白空洞，时不时落泪，医院里有太多悲欢离合，大多都如此，没有人会关注到他。

　　他心里空白麻木，一片荒芜潦草，他捂着自己胸口疼得要命。

　　他怎么就这么傻逼的把他弄丢了呢？

　　他什么都帮不了他，甚至不能为他分担一点痛苦。

　　大厅人来人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度日如年，身心煎熬，心力交瘁。

　　他在这从早上跪到傍晚，不吃不喝，就这么跪立着时不时头狠狠磕下去，无数次的祈祷，无数次的绝望。

　　他的心都要枯竭坏死了，突然，手机响动了一声。

　　殷泽衍赤红着眼，拿出手机一看是钟宇发来的消息，手抖的不成样子，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整整8个多小时，像是过了几万年。

　　他打开一看，眼泪瞬间落到屏幕上：［刚刚推出来，手术很成功！］

　　殷泽衍心底深处绷紧的，坚持的，隐忍的弦终于崩断，他在大厅弯起腰几乎趴在地上崩溃大哭，声音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林倾舟没事了，林倾舟没事了！！

　　他哭得毫无形象，哭着哭着又直起身开始笑，像个疯子似的掩面痛哭流涕。

　　老天有眼就该这样，所有的报应他都愿意承受，都冲着他来吧。

　　他只希望他的小舟，劫后余生，快乐平安。

　　殷泽衍又在那头磕下去哭了许久，最后再看那里已经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