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充斥在小小的屋子里,穆彤低垂着头,沉思了很久。

　　凉锦没有惊扰她,她耐心地守在一旁,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终于被穆彤柔软的声音打破,她说：

　　“你说得不错，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风浪,玄乐还在努力,我又怎么能因为畏惧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止步不前。”

　　她沉沉地将胸中浊气吐出来,坐直了身体，诚恳又真挚地看着凉锦,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期盼地凝视着凉锦的眼睛，请求道：

　　“师妹，我愿意配合龙族唤醒前世的记忆。”

　　凉锦没有特别惊讶,她了解穆彤，明白她的师姐不是会被艰险轻易击溃的人,她方才的慌乱不过是因为一切太过突然,如今冷静下来,便也能想得明白。

　　而且，穆彤思考的时间，比凉锦预料的更短一些。

　　说出这句话后，穆彤好像忽然轻松了许多，她字床榻上下来,转身再看凉锦时，脸上已带了几分笑意。

　　“那所谓的重宝，对你有没有用？”

　　穆彤背着双手退了两步，忽然问道。

　　凉锦一愣，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穆彤便已笑开了，她知道了凉锦的答案，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忧虑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不再惧怕和惶惑。

　　她明白凉锦没有言及自身的顾虑和体贴，她两眼微弯，既然无法闪躲，无法逃避，不如坦然面对，至少，她所做的选择能帮到凉锦，也有可能，让她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

　　这像是一场赌博，赢了满盆满钵，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但她已经不怕了，因为她知道，凉玄乐一定也在经受痛苦。她要更加勇敢坚强，不让自己的懦弱拖累了凉玄乐的脚步。

　　见穆彤是真的想开了，凉锦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所能，让事情不要朝着糟糕的方向转变。

　　龙宫的地下室里，龙皇自那日从天帝所在归来后就一直待在这里，等待凉锦解开穆彤身上的禁制后出来。

　　他席地盘坐，正入定修炼，忽然屋内光华一闪，两道人影已然立在龙皇眼前。

　　凉锦朝他抱拳：

　　“前辈。”

　　龙皇睁眼，目光看向凉锦身后的穆彤，穆彤眉目微垂，不卑不亢：

　　“在下凌云宗穆彤，拜见龙皇前辈。”

　　穆彤是龙神的转世，在记忆没有唤醒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对于穆彤的见礼，龙皇并未拒绝，他点了点头，而后才看向凉锦，问道：

　　“可准备好了？”

　　这个问题，凉锦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后退一步，将穆彤让到前边来。穆彤迎着龙皇的目光，没有害怕与羞怯，坦然回答：

　　“回前辈，晚辈准备好了。”

　　龙皇面上露出慈和的微笑：

　　“好，那本座便送你二人入混沌虚空。”

　　他单手一番，龙皇玉玺出现在他的掌心里，在凉锦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龙皇将龙皇玉玺一下捏碎，金光浮动，于石室中荡漾开来，形成一层模糊的光圈，沧桑浩瀚的气息自光圈中传出来，透着寂静苍凉的味道。

　　凉锦很意外，原来龙皇玉玺不仅仅只是一个玉玺，更是打开通往混沌虚空裂缝的钥匙，为了恢复龙神转世的记忆，如此珍贵的宝物龙皇眼也不眨就将其销毁了。

　　通往混沌虚空的门扉已经打开，依靠穆彤一个人的力量是断然无法到达虚空的尽头，而龙皇自身肩负守卫龙族的使命，还要应付帝君的各种猜忌，所以他也不能轻易离开这里，唯有请托凉锦替龙族完成这件事。

　　凉锦抓住穆彤的手腕，拉着她没入光圈之中，金色的光斑像是有意识似的环绕在穆彤身上，替她阻挡了来自虚空裂缝的压力，甚至不需要凉锦和龙皇出手，龙皇玉玺便自行完成了护卫穆彤的工作。

　　龙皇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喜意，眼前这一幕无疑验证了穆彤就是龙神的转世这一事实。

　　凉锦带着穆彤进入光圈之后，那金色的光便在飞快的波动中逐渐缩小，最后渐渐湮灭于空，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龙皇如释重负，等她们两人找到虚空尽头，恢复了龙皇的记忆，凉锦和穆彤自然知道该如何从那地方回来。

　　眼下，龙皇玉玺也损毁了，天帝纵然疑惑，怀疑龙族不臣，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他就算是将天宫掘地三尺，也寻不出凉锦和穆彤了。

　　光圈内的虚空中，穆彤稍显惊惶地举目四望，她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

　　虚空内光线很暗，遥遥一望，远处时不时有银亮的光芒划过，但一下子变湮灭了踪迹，再也找不着了。

　　“那是什么？”

　　穆彤看着方才消失的那一缕银光，疑惑地问道。

　　凉锦在虚空中仔细辨别着方向，听闻此言，便答：

　　“那是生灵寂灭之光。”

　　迎着穆彤不解的目光，凉锦解释道:

　　“万物化虚，每一个生灵在消逝的时候都会化作虚空的一部分。”

　　混沌虚空，若说混沌是创造生灵的力量，那虚空便是万物寂灭的归所。人们常将混沌与虚空连在一起，因为它们彼此不可分离，就像生与死，昼与夜，它们截然不同，又自成一体。

　　她们这一次之所以要来无尽虚空，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千年以前，龙神寂灭之时，融于虚空中的那一缕残魂。

　　凉锦的话让穆彤有些感伤，她不再言语，任由凉锦带着她朝虚空更深的地方去。

　　凉锦灵识扩散开，她们前行速度飞快，然而虚空无尽，要在浩瀚的虚空里找到龙神的气息，实在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好在凉锦当初答应了上古龙魂之后，龙皇玉玺将凉锦二人传送进入虚空之时，已然大致确定了龙神的方位，虽然依旧渺茫难寻，但也给凉锦提供了一个确定的范围。

　　凉锦和穆彤在虚空中徜徉了足足半年，她们如往常一样继续行过一片寂静的虚空，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人百般不适，若非她们彼此间还能说些话驱散寂静，否则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待下去，保不准会生出恐惧凄清的心绪。

　　虚空这般，混沌也相差不远。

　　当初情霜作为天道种子，没入混沌虚空，诞生出自己的灵智，守着数万年的孤寂，直到她的力量衍生开来，凡界一点一点成型，无数生灵来到她身边，消解了她的独孤，所以，她对凡界才这般在意。

　　凉锦心里一叹，无奈而伤感。

　　却在此时，一缕微弱又熟悉的感觉划过她的灵识，让她一下子顿住脚步，灵识飞快散开，迅速找到那一点零星而微弱的熟悉感，带着穆彤朝那一点气息快速接近。

　　穆彤看着凉锦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惊讶，旋即两人便来到一片寻常的空寂之地，凉锦探出手去，朝虚空中一抓，再摊开手掌时，她的掌心里显出一缕状若烟尘的飞灰。

　　穆彤面露讶异之色，全然不知道凉锦是从什么地方抓出这样一缕奇异的烟尘。

　　“这便是龙神残留的痕迹。”

　　凉锦手里托着那一缕轻烟，面色沉重地说道。穆彤拧了拧眉，依靠这仿佛吹一口气就能消散的“痕迹”，便能巡回她前世龙神的记忆吗？

　　但她没有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只是凝望着凉锦干净的脸庞。

　　凉锦看着掌心那一缕龙神曾存在过的痕迹，在触碰到它的时候，凉锦便明白，它是静润温和的，没有凶戾的杀机，也没有怨恨与执迷，它的气息平静深邃且悠远，无私而广博。

　　并不是每一个神祗都像天帝那样自私，也有像雷韵烈武一般，守护苍生的神。

　　龙神亦是能为下界苍生而牺牲自己的人，凉锦最初的担忧到了此时已经完全消散了去，就算是恢复了龙神的记忆，那记忆也不会伤害到穆彤。

　　因为龙神就是这样一个无私且平和的人。

　　凉锦心里有愧，因为她的私心，曾妄自揣度过龙神的气度，怕他苏醒后会影响甚至主导穆彤的意识，从而彻底改变穆彤。

　　但眼下，凉锦的担心已是多余。

　　她微笑着转头看向穆彤，眼里光芒柔和，将那一缕气息捧到穆彤跟前，言道：

　　“师姐，你且将此物炼化。”

　　穆彤闻言，依言将那缕气息接入手中，入手温暖，明明只得一缕摇摇欲坠的气息，却好像一道暖阳，映入人心。

　　穆彤心里隐隐的担忧和惶惑也在这一刻平息下来，她眨了眨眼，她虽然见过龙神，但从他留下的痕迹中感受到的温暖来看，龙神必是一个温和的人。

　　她抿了抿唇，恐惧变成欣喜，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能拥有这样的气息，上一世，她必定也是不坏的。

　　穆彤环抱着那一缕气息，小心呵护着，以防不慎疏忽，它便消散了去。她就地盘膝，将龙神的气息托举至胸前，开始炼化。

　　凉锦则在一旁看护，以防穆彤在炼化龙神“痕迹”的过程中出现不测。

　　环绕在穆彤身侧的金光缓缓波动，分出一缕顺着龙神“痕迹”一起，没入穆彤的眉心，随着龙神“痕迹”的炼化，悄无声息地提升穆彤的修为，为她的肉身洗髓伐脉。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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