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间集 - 分卷阅读190
令邱元义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提着杯盖撇开面上的浮沫,低头抿了一小口,他浓眉竖起,嘴角朝下一耷拉:“今日这茶怎么泡的,汤老香散、苦涩乏味,拿去倒了,给我沏一杯新的来。”
闻声,侧边的文书立马上前接过茶杯,三七脊背如松默立在台下,似乎早已对这等情形司空见惯,待那人慢悠悠揩了揩手,又握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才听得他继续发问道:“既然致命伤不在胸腹,这姓孙的又是怎么死的呢?”
“回大人,”三七将检尸格目递上,“卑职先对尸体干检了一遍,其后又用醋汤洗检了一遍,死者全身除了殴伤之外再无其他伤处,而其肚皮却异常鼓胀,以手拍击有嘭响声,应该是酒食醉饱过度,引致腹胀压迫心肺而亡。”
“唔,”邱元义略略扫了一眼格目,“走访邻里了吗,那些人是个什么说法?”
“回大人的话,属下二人唤集了邻保问询,据他们所说,这孙屠户生前欺行霸市、酗酒无度,是椑口镇上出了名的泼皮,三十有六还没能讨到媳妇,家中只剩一个瘸脚老母,此次也是她清早发现儿子倒在床板上咽了气,托付保长赶来报的案。”
另一名衙役随即呈上一沓纸来:“大人,这是所有干系人的供状,孙尚的母亲哭诉说他定是和同村人缠斗,被人伤及要害丢了命,而邻居却声称当夜还看见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吆喝着屋里人给他开门,您看,需不需要将他们带回衙门再审一次?”
“还有什么好审的,” 邱元义撇着嘴拨弄了两下状纸,复将双手拢回袖中,“这案情不是一目了然嘛,孙尚酒喝多了醉死在屋里头,当娘的爱子心切,明知他的死与人无尤,却非要揪出个仇家给他陪葬,于是挖空心思弄来些榉树皮罨成痕损,好让官府信凭推鞠,抓个人去讨公道呗!”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自己做的孽,反倒想栽在他人头上,嘁,上梁不正下梁歪。”
“按诬告罪论处,杖二十,行刑的时候让左右邻里都瞧着,好叫这些个刁民晓得,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是个什么下场。”
恰逢文书将沏好的茶水端上来,邱元义呷了两口,惬意地眯了眯眼,接着道:“时辰差不多了,既然没有牒文送来,今日便散衙罢。”
三声散堂鼓响毕,他坐上轿子往私宅而去,三七将公案上的格目收回匣中,正要提步离开,肩头忽然被人揽住:“着什么急,这么早回家又没饭吃,走,与我下酒馆喝两盅去!”
“不必。”
三七抬手扣在他腕上,疼得那人立时嚎出声来:“哎哟,轻点儿,我骨头都要叫你给捏碎了!”
“我说虎莽子,你小子怎么记吃不记打,小七生平最讨厌旁人挨他,偏你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总往人身上贴,不挨揍就怪了!”
“去你的,”男子忙不迭抽回手来,捂着发红的手腕龇牙咧嘴道:“我是看七弟整日验尸苦累,这才想带他出去找点乐子嘛!”
“你快省省吧,”衙役单斌取了根杀威棒塞到他手中,“没听见大人让咱们去镇上行刑嘛,赶紧走,去晚了天该黑了……”
他二人喋喋不休之际,三七已然迈出大堂踏上甬道,等过了东侧便门来到街口,她眉眼低沉从人群中穿过,走拢对面一处小摊:“两个素包子。”
“哟,小七来啦,”守在摊前的老板娘起身揭开笼屉,满脸热络地招呼道,“婶子今个儿做了新鲜的笋肉包,皮薄馅大,卖到现在就剩下半笼了,不捎俩回去尝尝?”
“不,”三七摇摇头,“只要素菜包。”
她掏出铜板放在桌板上,接了包子转身就走,那老板娘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瘪了嘴:“啧,好歹在衙门当差呢,连个肉包子都不愿买,抠抠搜搜的,也不嫌自己寒酸。”
“唉,我是他也不买啦,整天把那些腐臭生蛆的死人翻来翻去,谁还有胃口吃肉啊?”
一旁凉茶铺的小二缩着脖子打了个冷颤:“别怪我多嘴,这活路谁干谁倒霉,婶子往后还是少说两句罢,免得人听见了把身上的晦气过给你……”
夏秋之交,时下还残存着几分暑气,没等走回住处,三七后背浸出薄薄一层汗来,她三下五除二啃完了手里的包子,方从巷头拐进去,隔了不远却瞧着一人立在自家门口,她满腹狐疑凑过去,只见这人紫褐云履,手中执了一支朱笔,正于门上书写着什么东西。
“你是何人?”
这人一时没着忙理会她,兀自晃着头写写画画,直到两边门板都被殷墨涂满,他顺手将笔杆子兜入袖中,这才不紧不慢转过身来——
“道为貌兮天与形,默授阴阳禀性情,阴阳之气天地真,化出尘寰几样人,贫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符箓派正一教六者洞真修士玄蜂是也。”
发髻松散、衣冠不整,三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男子,视线落在他头顶:“修道者法服依戒,道长既乃着紫的尊者,头上应戴莲花冠才是,眼下仅余这一根桃木簪孤零零插着,莫非是脑袋成日里晃来晃去,将头冠给晃落了不成?”
“咦,你怎知贫道有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