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那阵抽疼缓过，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就因为虎符不在我手中，先前商议的作战计划统统作废，我率三万将士浴血拼杀，竭尽全力冲破山口，等转战到王城却没看到接应的人马，只好在城中援兵赶至前仓促朝西撤去，一路手刃追兵百余人，终究力有不逮，左右部下殆尽，自己也身负重伤而死……”
毕方伫立在女郎身前，垂眸凝视着她：“害死你的人就是都监司马吕？”
“不，他只是个马前卒，真正谋夺我性命的人如今还在那寿春城中稳坐，他叫吴秉元，字斋和，自号灵均居士，官拜内阁首辅，封一等定国公，是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名儒，更是大历天子的腹心股肱！”
“你二人一为文臣一为武将，他缘何要置你于死地？”
“哼，区区文职又怎能填饱这位定国公的胃口，他要的是实打实的兵权，要的是这大历朝成为他吴斋和的一言堂！”
鹤望神色陡然转冷：“自打我入朝为官的第一天起，他就处处看我不顺眼，不单因为我是个女子，更因我与他政见不合，不愿做他手中的棋子，助他擅专独断，为所欲为！”
“所以他就派司马吕前来监军，抽调军中五万人马，致你最后孤立无援、战败身死？”
“何止，当初大军整装待发之际，他还先斩后奏，擅自裁了我军近半粮草，事后又以国库吃紧为名，上书天子将我的奏请驳回，摆明要切断我的后路！”
女郎牙关咬得死紧：“现在想来，哪怕我侥幸生还回城，他也能以作战不利为由，褫夺我骠骑将军的封号，彼时我一介白身，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他磋磨，对待手握重兵的武将尚且如此，那些身无倚仗的学子又岂能逃脱他的掌控？”
毕方双眉紧锁：“你是想说，那缢鬼的死也和他有关？”
“不是他又是谁，吴秉元在内阁只手遮天，朝中一半仕宦都出自他的门下，众人皆以他马首是瞻，争相结交讨好，那书生的文章痛陈时弊，又岂能被这伙把持朝政的权臣看入眼中？”
“不能让悲剧再度上演了，”鹤望忧心忡忡，“如今朝中能制衡他的人寥寥无几，陛下更是对他十分信任，长此以往，这大历只怕真会改朝换代，落入吴贼之手！”
“你想要他的命？”
“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毕方负手站着，双目朝阎罗殿望去，“那崔钰手中有支勾魂笔，专为善者添寿，令恶者归阴，你想要谁死，将这笔拿过来，在生死簿上圈中他的名字便是。”
“我当然想要亲手了结吴贼，可他死了还不够，一个吴秉元倒下了，会有千百个张秉元、李秉元取而代之，他们会如蛇虫鼠蚁一般，一点点将这大历朝的柱梁啃食干净。”
“那便将他们都杀光，”毕方半分也不觉得为难，“权当为民除害了，不是么？”
这煞神真是肆意到了极点，难道他又将那十万功德的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鹤望打量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追根溯源，吴禀元的权柄是陛下赋予的，要想剪除吴党的势力，先要打通龙椅上那位的关节。”
“你不是说大历君主对其十分信任吗，这信任你生前都没打破，死了又有什么办法？”
“今时不同往日，”女郎胜券在握，“我保证，这剂猛药灌下去，吴贼很快就能下地府来见我！”
……
八月炎夏，暑气难消，承明宫中摆放了降温祛热的冰鉴，真宗朱昀景阖眼憩于前殿，辗转反侧多时，耳边蝉鸣声渐息，他昏昏沉沉坠入梦中，再度睁开双眼之际，只觉周遭一片漆黑。
方才置身的席卧不见了，榻上的桌几不见了，墙角的柜屏不见了，就连通敞的门扇窗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朱昀景孤身一人站在黑暗中，不知来路何在，去向何往，他权当这是个怪梦，方欲将眼睛闭上，忽闻前方传来一声压抑的悲鸣……
他暗觉离奇，双脚不自觉地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迈去，每往前走出一步，眼中的轮廓就清晰一分，等走到仅余两三步之遥，一名身披盔甲的武将映入眼帘，背对着他僵立不动。
“你是谁，为何潜入寡人梦中？”
武将并不作答，朱昀景顿了顿，刚想绕至其身前去看个究竟，只听“咔擦”一声，这具身躯上的头颅忽地朝后一旋，目光如电直直向他射来——
“陛下这么快就将臣遗忘了吗？”
“你、你是……”
真宗望着那张血迹斑斑的脸，骇然向后退了数步：“你不是已经殁了吗，为何又出现在寡人面前？”
“因为臣负屈含冤、死不瞑目，魂魄被困在这叫唤大地狱中永不超生！”
鹤望猛地跪倒在他跟前，周身银甲泛出鲜血，顺着甲鳞缝隙汩汩流淌，朱昀景看着她胸膛前那支穿心而过的利箭，满脸愕然道：“你难道不是身中埋伏而死吗，都监传书寡人，说本与你议定于沙陀山北麓会师，未料乌纥军在峡口处布下天罗地网，屠戮了一众前军，又欲联合城中支援剿灭后部，他深陷绝境，费尽九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