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间集 - 分卷阅读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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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广袤无垠,入目之处一片殷赤,烈风飏卷着沙砾扑面袭来,热浪滚烫,灼得人双眼发痛,鹤望费力地掀动眼睑,视线落在沙丘边缘的一丛沙柳之上,这抹鲜见的绿意顽强不屈,曳引着最后一丝生机。
只剩百余步,只剩百余步而已,她就能从这满是死寂的荒漠之中脱身!
鹤望牙关一咬,仗剑从地上撑起来,跨过脚边堆积如山的残尸,缓缓朝那簇沙柳行去。
周遭静穆荒凉,她一个人木然地走着,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双腿好似灌了铅般重若千钧,紧握剑柄的手臂微微颤动,耳边风鸣浪嗥渐止,一切感知俱都消失殆尽……
快了,快了,近在咫尺了!
下一瞬,长剑遽然没入黄沙,鹤望双膝一弯,直挺挺跪倒在地,一大口鲜血猛地呕出来,浸透了眼前稀疏的绿丛——
她呆怔地看向射穿自己胸口的箭镞,旋即一头栽下去,再也没了生息……
“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转蓬,鹤望,你如今阳寿已尽,勿要留恋尘俗,这就随我二人上路罢。”
且住,何人在唤她名姓?
还未来得及多想,女子忽觉浑身一轻,竟是被人给拎了起来,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牛头人身、手持钢叉的黄衣金甲正立于身后,抬手挈着她的衣领,旁边还有个白衣银甲、手持铁戟的马面罗刹,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遇上阴曹地府的鬼差了!
鹤望朝地上望去,但见自己的尸身双目圆睁、僵仆在地,不免黯然神伤,枉她这一生横扫千军、克敌无数,终究也逃不过客死异乡的下场,时也,命也。
她朝那牛头告罪一声,烦请其释手片刻,继而蹲下来,打算抔些沙土把自己的骸骨埋了,孰料双手虚空一晃,直接从地表穿过,半粒沙也没挨着,这才意识到己身实乃一抹孤魂,不禁又是一声喟叹。
马面阴卒从旁瞧着,唏嘘不已,好半晌出言劝道:“将军切莫怅惘,我二人虽说无法为你修坟立碑,却能将你的魂魄引回故土,全你叶落归根之愿。”
女郎听得半信半疑:“这沙陀山与京畿相距千里,纵是跑马也得月余,阁下如何捎我回去?”
“何须月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罢了。”
牛头马面同时将叉戟往地上一顿,只听“哐当”一声,一座蔚为壮观的城郭骤然浮现在身前,鹤望还以为自己瞧花了眼,可举目四顾皆为坦途,哪还有那沉寂沙海的踪影?
她瞠目结舌地盯着城楼匾额上御笔亲书的“寿春城”三个字,一时近乡情怯,踌躇不敢上前,那牛头候得不耐烦了,大掌挟住她后领便朝前迈去,鹤望双足悬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拖进城门……
这一天恰逢中元节,大家小户忙着祀祖祭供、庆贺秋丰,城外的农家会在田埂上择取茂密高耸的稻穗,挂上五色纸,又以练叶铺衬供台,麻柯系于桌脚,向祖先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城内的住户则在节前买来溪银、元宝、金银纸衣等冥具,盛于纸袋中加封,入夜以后,以封包并饭食酒菜祭于门前。
此外,七月半中宵,地官释罪,鬼门大开,为了替前来的亡魂照路,民众会早先去河道水域中放置流灯,灯形多似宫殿,中有蜡油点火,内藏书写“冥辉普照”、“庆赞中元”、“敬奉阴光”等字样的普渡旗,用以供奉无主鬼魂,传闻水灯漂浮越远,施灯火者越得庇佑。
大街上熙来攘往、肩摩毂击,鹤望眼见城中百姓阖家出行,拎着果蔬肉脯前往先祖墓地祭扫,一时默然不语,那马面回头觑了她一眼,开口问道:“时辰尚早,将军可要过府与亲眷叙别?”
“不必,”鹤望摇了摇头,“我府中都是些扫洒的仆役,并无在世的亲人,如今魂归故里已是万幸,便不耽误二位办差了。”
三人离开闹市继续赶路,绕过钟楼塔寺,走出城西角门,复行数十步,一片葱葱茏茏的密林拔地而起,将刺目的日光尽数遮蔽在外,仿佛一汪清泉注入心谷,鹤望只觉遍身灼烧之感顷刻消失,方才燥热的魂息也转瞬沉静下来……
“此处便是阴阳交界了,将军若有夙念未竟,现下犹存回转的余地,待会儿进了这鬼哭林,再欲折返就难了。”
女郎回首望去,只见偌大的寿春城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抹虚影,恍若水中月镜中花,触之即碎、拂之即散,也罢,这一世命由天定,不甘心又能作何,不如早早轮回投生去也!
她攥紧双拳,一个猛子扎进那林中,甫一入内,双眼昏黑一片,好似跌至百尺深的洞窟之中,等再定睛一看,四下风止雾凝,幽影幢幢,她孑然一身蜷在枝干罅隙处,冥昭瞢暗,令人辨不清所在何方——
“将军此番也太莽撞了些,这鬼哭林里迷障重重,游离其间的净是些怅魂怨魄,我兄弟俩若是晚来几步,你这三魂七魄怕是半缕也保不住。”
望着霎时出现在面前的牛头马面,鹤望垂头赧然:“我还道这茂林深处便是地府,这才急急闯入,给二位添麻烦了。”
“你当这冥界是自家后院呢,芝麻大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