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三五秒的时间季怜星便出现在江曙视线中，她明显听到了歌声，一边拿着洗脸巾擦脸一边看着江曙，两人就那么盯着对方。

　　季怜星开口：“你喝咖啡么？”

　　江曙愣了下，“可以来一杯。”

　　季怜星转身人又不见了。

　　外面的阳光很诱人，江曙朝阳台走去，准备坐着晒晒太阳。她这才看清画板上画的什么，是一只小刺猬，哦，不对，是半只，江曙盯着画板上的深栗色尖刺，不知道原来季怜星还会画画。

　　十分钟后，季怜星端着两杯咖啡过来，放在圆桌上，她又搬了张凳子来，和江曙一人坐一边。

　　不远处就是山，山与山的缝隙中透来一束暖光，照在咖啡杯上，杯子里的液体轻轻晃动，光泽透亮。

　　两人默契地眯上眼睛晒了会儿太阳。

　　“嗯，我们今天敞开了说吧。”

　　江曙点头，“好，那就敞开说。”

　　“视频其实我可以不看，大概什么内容你也说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季怜星睁开眼，视线落在江曙的脸上。

　　江曙的脸被太阳照得泛红，肌肤光滑，细微到每个绒毛细节，两年过去了，她还是年轻依旧。

　　江曙点头，“当然喜欢。”

　　“我们分手后，你是不是找了别的女生？”

　　“没有。”怎么可能还去找别人，一直都一个人。

　　季怜星叹了口气，果然兰越是有预谋的。

　　“其实兰越后来找过我，发了一些邮件给我，视频里是你搂着一个女孩一边笑一边吃饭的模样，女孩子也很听你的话，喂你吃东西。”她拿出手机，递给江曙，“那段时间我怀疑自己，看到视频后更怀疑这段感情，喻梦后来其实打电话给我，是我让她拉黑你的。”

　　后来喻梦因为业绩突出被送往国外深造，这两年联系都是在网上，没见过面。

　　江曙接过手机，点开视频看，画面很清晰，有李向彦的声音，还有江曙的，一个女孩靠在江曙怀里，叫她姐姐，江曙顺手舀了一勺土豆泥送进她嘴里。

　　内容是真的，但时间线不对，这是认识季怜星之前的女孩，江曙只看了几眼便关掉了视频，把手机还给季怜星。

　　“视频是以前的，这个女生，嗯......”算是她之前感兴趣的一个，但不长久。江曙看向远方，盯着山上的树发愣，有些怅然，“小刺猬，其实我觉得让我们分开的真正原因，除了兰越，还有就是你觉得我不会爱你。”

　　“是。”季怜星低头，既然要敞开了说，那就说开，“和你一起，总是快乐又不真实，勇敢过后又退缩，总是不断徘徊。”

　　“为什么呢？”江曙困惑不解，爱了不就行了吗？

　　“不对等。”季怜星抿唇，她不确定江曙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我不是指你的行为，而是指我们之间客观存在的，不论人生经历还是经济实力。”

　　江曙一秒回答：“我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的。但是我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

　　季怜星苦笑，“你可以带我去吃五位数一餐的饭，我能给你的只有70块钱的泡泡玛特。你给我买一万七一件的衣服，我不敢穿，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去搭配它。”

　　她垂眸，思考着什么，又说：“我喝8块的速溶咖啡，你喝2000一罐的瑰夏，你高高在上，一分钟赚的钱抵我半个月的，除了经济实力，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有家庭、出身、社会地位。”

　　“小刺猬，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只要相爱不就行了吗？”

　　季怜星点头，也认真回答她：

　　“对，我明白，你不在意的。江曙，如果我们俩位置调换，我也不会在意这些。我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你的富足让你不会嫌弃我的贫瘠，因为你已经够富有了，而我的贫瘠却会让我自卑，那是控制不住的。那时候的我就是不自信，我无法相信你会爱上那样的我，当我看到你和兰越睡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让你喜欢？”

　　江曙听了倒抽了一口气，心有点痛。

　　“离开的那天，我在想，就算我们相爱，但最终还是要回到柴米油盐。我在想，往后的日子里，我能给你什么呢？我们会有共同话题吗？你见识过的那些我都不懂怎么办？加上兰越的事，我彻底否定了这段感情。”

　　江曙拧眉，心疼道：“可是你也很优秀啊。”

　　“在没有爱上你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很自豪我走出了那个小村庄，很自豪自己毕业就能拿到上万的工资，很自豪自己能在A市那样的大城市生存下去。”季怜星喉咙有些哽咽，“可是江曙，当我大伯生病拿不出钱给她的时候，我自豪不起来了，拿了你的钱之后，我心头的自卑作祟。”

　　季怜星眼眶已经泛红，眼泪就堵在眼眶里，强迫它不掉下来。

　　“是，私心来说，就算是被你包l养的那些日子我都觉得幸福，可很不真实，或许一开始我就认定你对我只是玩玩。”季怜星没忍住，眼泪滑落，“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宋家三院子和你那层市中心的楼房一样，一个只能看到窗外的破楼，一个却能俯瞰整座城市。”

　　江曙要伸手替她擦泪，她却躲开了。

　　“你听我说完。”

　　江曙收回手，“好，我听你说。”

　　“是在小李哥的鼓励下，我决定和你试一试。在一起之后我就暗暗发誓要努力工作，跟上你的步伐，尽量拉开我们之间的差距。”

　　“可是兰越那件事真的让我彻底崩了，我没谈过恋爱，更没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当我看到你抱着她躺在沙发上，不光是桌子上的东西，还有你搂着她的样子，我瞬间觉得无比恶心。”

　　“还有那天清晨，我问你和兰越那晚发生的时候想过我吗，你维护她，指责我为什么揣测你和她的关系。”季怜星觉得，自己的心是在那个时候彻底硬起来的。

　　“当然，我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

　　“我只想逃，只想离开，想永远都不看见你。你的解释，我更不想听。”

　　“可现在，好像你也没有错。”

　　季怜星把纸巾拧成团，扔进了垃圾桶里，眼眶通红，不再言语。

　　江曙沉默，目光落在圆桌上，两杯咖啡还冒着最后的余温。

　　季怜星说的这些，江曙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当初只是困惑，为什么季怜星不能坦然接受那些礼物，也不是很贵。

　　完全没想到她们的相遇是以那样的关系，她们之间有金钱挂钩，即便江曙一点都不在意那点钱，可她忘了，季怜星是在意的。

　　她也忘了，从前她包l养那么多女孩的确是会让季怜星没有安全感，加上兰越的行为，的确是又重重锤了一下。

　　“我没想那么多。”江曙说。

　　季怜星点头，“我知道。”

　　“我们好像只谈了一周的恋爱？”江曙突然说。

　　季怜星不懂她为什么说这个，却还是回复她：“还不到一周，周六在一起的，周三分手，就四天。”

　　“那现在呢？你现在还会选择我么？”江曙侧目看她，眼里噙着几分期待，“或者说，你还喜欢我吗？”

　　“江曙，这两年我一个人成长了很多，爱情对我来说不再是必需品，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你喜欢从前的我，但你会喜欢现在的我吗？”季怜星也看她，眼里更多的是释怀，“我想我们很难再像从前那样了。”

　　“喔。”江曙目光闪避，很失落，但她也能感觉到，季怜星的确不是从前的季怜星了，她身上是有旧的部分，但更多的是新的模样。

　　“我拾回了自信，可是丢掉了重新去爱的勇气。”季怜星心里闷闷的，她在陈述一个事实，和江曙说开误会算是解开了一个心结，可要再次和她谈恋爱需要勇气。

　　还喜欢吗？是喜欢的。可是要怎么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拥抱呢？太难了。

　　两人都没说话，坐在凳子上，看着山，看着太阳，看着别人的故乡。

　　蝴蝶在花间穿梭飞舞，空气中夹杂着花粉的香味。

　　距离江曙不到半米的地方，是画架上的半只刺猬，它圆鼓鼓的眼睛，有些木讷，在那幅画后面，有一盒紫色的宝石花，它生长正好，叶片饱满又繁茂。

　　沉思过后，江曙终于再次开口：

　　“你可以接受以后陪我度过余生的是别人吗？”

　　那画面闪过脑袋，季怜星心重重刺了一下，好像不能。

　　江曙又说：“你要丢掉过去，可以。但我们不能就这么了断。”

　　“那要怎样？”

　　江曙看向她，眸色炽热，“我们该有一个重新认识对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