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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暗箭 “我看见薛翦了。”186

望成 11013字 2022-03-04

  见他还是不肯直言,薛翦索性开门见山,道:“剑谱一事,您为何不在京城讲与我听?那劳什子信,我若没有收到,您又作何打算?”

  尽管早已得知她见到自己,定会提出诸多疑问,可此时闻言,还是倍感无措地扶了扶额,“剑谱之事,本就不该你管。”

  复搁下手,扭头仔细瞧她。

  白玉似的面庞五官分明,长眉轻轻折起,瞳眸虽烁亮,却不难察出一抹疲倦搭在眼下,颊腮较之先前,好像又清减了许多。

  语气不免有些心疼,“此行过来,可受累了?”

  少女舒展双眉,抿着嘴轻飘飘道:“累不死,但您再这般教人担心,此等活罪,徒儿也是受不住的。”

  听她这样挤兑自己,岳迟的目光忽而顿了顿,尔后笑斥道:“为师看你能耐的很,什么活罪,亏你说得出!”

  薛翦却没笑,目光清冷严肃,仿佛适才与师父斗嘴撒娇的不是她。

  见状,岳迟也静了下来,有些心虚地掩藏伤口,轻声问:“有心事?”

  薛翦一摇头,将语调放得很平稳,没了平素的玩笑之意,若仔细听来,甚至能听出两分少见的恳求。

  “师父口中‘友人’到底是何来历?雁玄剑谱又有多贵重,值得您这样不顾惜身体?还请师父直言不讳,都告诉徒儿罢。”

  与此同时,城中。

  魏启珧端坐一楼客堂,烛光摇过三两行人筛落在他身上,隽逸的脸庞揉现一丝愤懑,目光紧盯门外长街。

  不知过去多久,终听得门外马蹄声动,当即起身前去,望着马背上模糊的身影,低喝道:“你去哪儿了!”

  李聿眸光掠过他,径自下马走进客栈,嗓音暗哑:“我看见薛翦了。”

  魏启珧听言眼睫一颤,将要出口的怒话生生退回,掣住他问:“真的?她现在何处?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李聿拧起眉尖,默了下,才沉声道:“跟丢了。”

  他追去时已经晚了一步,加之城外道路宽硬,顺着车辙尚且难寻,又遇如此痕迹错杂的,实是无法可查。

  魏启珧见他话说一半忽而骤转,愠火一时重燃起来,掌下力道更甚,“跟丢了?你这是何意?”

  李聿轻轻抬首,视线落在二人交扯的衣袂上,不由黑眸微沉。

  随即伸手将他扳开,手心因缰绳磨砺显出些许红痕,恰被魏启珧瞥见,到底没忍再问。只是心中犹不爽利,遂又试探着启口:“确定是阿翦么?”

  毕竟他们才抵郸城,哪会有这般运气,一来便找到她呢?

  许是李聿忧思过甚罢。

  念及此,胸口怒气便消了大半。转而见他垂着眼,一副镇定又颓丧的样子,动了动唇,话却哽在喉间难以说出。

  最终还是李聿先开了口。

  “眼下正值年关,想要招人恐怕不易。明日一早,你同我出城一趟,我们去外面揽人。”

  话罢,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客房走去。

  魏启珧快步追上,眼尾吊起一抹狐疑之色,“你有主意了?”

  廊下暖光四溢,偶有三两行客吃酒归来,歪歪颤颤地朝他们微笑,李聿淡扫一眼,推门入内。

  至木桌边回首,见魏启珧已闭门进来,方缓下神色,“先前薛翦跟我提过郸城,我便暗中差人将这附近查探了一番。从南边出城行三十里有一江湖帮会,专司寻人,或可一试。”

  “三十里。”若快马加鞭,应一个时辰便可抵达,魏启珧跟上来一步,“何不现在动身?”

  “他们不受夜行者之托。”

  李聿说此话时,眉间无声带过一笔不悦,转瞬就听得魏启珧讥诮道:“哪来这么多规矩。”

  他面色鸷冷地坐去李聿旁边,抬手捞起茶壶,将茶倒满杯沿方才停下,一饮而尽。

  李聿傍晚出去时并未阖窗,目下郸城夜景便透着一方空域悄然传来。

  入眼皆是厚重而古朴的院墙,长街两旁很静,几乎鲜有声音递出,仿若太平盛世中隔离出的一座孤城。

  李聿搭在窗台的手稍动了动,有些困惑地蹙眉,“这座城,未免太冷清了。”

  魏启珧来时便察觉,此地虽小,商肆民宅却盖得甚密,照理说,街上不应只有这点人影。因他整日都在担忧李聿,倒未及细思。

  眼下被他提至明处,到底静下心来想了一想。

  不消几时,霍地惊恐抬头,语气都变了调:“你的意思是——樾王已从此地招过兵了?”

  李聿摇头否认,“樾王之藩不过一月,动作该没有这么快。”

  说及樾王,那双俊美的长眸里刹时闪过一缕异色,尚不待人察觉,便轻轻一眨更替了。

  “兴许百姓从旁处得知消息,故不敢出行。”言罢,魏启珧又暗自摇首,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过了须臾,他倏然起身,伸手压住李聿的肩膀,道:“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待早日寻回阿翦,便可安心返程回京。”

  二人这般温善和气的相处,倒是头一遭。

  李聿明显顿了稍刻,方才颔首回他:“一路以来驰骋疲惫,今夜便早些歇息罢。明日天亮,我在楼外等你。”

  夜已深沉,冷风绻着细雨纷纷飘进寺内,墙下坐着一老一少,面色或感怀,或了悟。

  原来岳迟曾有一个同门师弟,名唤许蔻。二人自少年相识,感情深笃,一度形影不离。可谁知后来,许蔻时常瞒着岳迟孤身下山,他知晓后虽心觉酸涩,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日,岳迟仗剑坐在山下,一面喝着壶中酒,一面待挚友返还。

  只是没想过这一等,竟要二十余载。

  去岁六月,岳迟独坐院中与自己对弈,忽听人来报,山门外有一声称是岳前辈故友的男子求见。

  他听了,心下莫名一漾,踌躇良久终命人将其请来。

  便是那一日,雁玄剑谱突然消匿,为保消息不被散出,岳迟假借云游为由下山搜寻。终于是年九月,获知许蔻去了郸城,雇佣镖行兵分数路以掩人耳目。

  彼时他正在豫京,得知消息后因心急过甚,便只给薛翦留下一封书信,盼她谙解其意,将信送回山门。

  薛翦并未辜负他。

  陆封收到信后,即刻带领门中弟子前来,于许蔻跟他交手时将他护下,当时他已身受重伤,直至今日方好转几分。

  话说至此,岳迟的神色悄然伤黯,整个身形在夜色下显得尤为苍老。薛翦却浑然未察,“师叔们怎会留您一人在此?”

  不待他回应,嘴边旋即浮现一枚浅浅的酒窝,“师父果真在等徒儿。”

  岳迟瞧她一眼,蓦然笑开,摇头感叹两句翦丫头如今鬼灵的很,然后如实答道:“前两日,我与你师叔们在这儿围守许蔻——除他以外,还来了一人。”

  “是个年轻儿郎,身上披着一件玄黑锦缎斗篷,身手虽狠戾,却有股子说不出的文雅。瞧那模样便不是江湖中人。”

  他顿了顿,“故而为师猜想,多半是我那孝顺徒儿找了过来。”

  薛翦缓缓颔首,笑说着“师父高见”,便又与他问询这数月状况,可有何处她能帮得上忙。

  岳迟只道,山门中事自有他与陆封主持,不必费心。转而见天色昏靛,遂催促着让她赶紧离开,总不好教一女儿家宿在荒郊破寺。

  “师父当真不同我一起回去?”

  薛翦好不容易寻见师父,若不能亲自送他回到临州,只怕往后的日子亦不得心安。

  岳迟明白她的忧虑,抬手摸摸她的头顶,没有言声。

  这便是拒绝了。

  薛翦觉得不甘,又问:“那您还要在此地待上多久?”

  岳迟道:“待到寻回剑谱之日。”

  薛翦抿起嘴,表情十分不豫。过了一会儿,甚至开始自私地嗔求他:“就不能交给师叔么?”

  岳迟摇头一笑,正开口的档子,忽闻草林间窸窣响动,未几,竟有箭矢“嗖”得飞来,心中大骇,立时拔剑抵御,喝令薛翦退回寺中。

  薛翦当下无利器在身,不愿拖累师父,故拉紧小竹寻一庇护之地掩藏起来,凝神细窥四面。

  若是许蔻,师叔们显然已在追他,他怎会无故折返?师父身上岂有他妄图之物?

  若是旁人难道也是为剑谱而来?

  神思烦乱间,耳边只闻刀剑入鞘,风止灯灭,一切又归于平静。

  薛翦警惕踱出,见岳迟长身而立,执剑的手隐隐笼在衣侧,仿佛不曾动过分毫,遂跑上前问:“师父可有受伤?”

  岳迟按下她的肩膀,安抚一般的力道,缓声说着:“你在这儿可曾招惹过何人?”

  适才他瞧得分明,那人是冲薛翦来的,其意却不在伤她性命,见已失手,并未多做纠缠,几招之下便渐自退去。

  薛翦听罢微微一愣。

  她在郸城甚少与人交往,何谈得罪?便是真有,不过厉周一人。

  念及此,她连忙摇头。厉周虽无赖,可同行近一月从未有过害她之举,更别提二人多次单独相处,他若真想伤她,何愁寻不到时机?

  岳迟见她迟迟不语,心中大抵有了答案,思索片刻道:“眼下离天亮尚早,为师先送你回去。至于剑谱一事,你早已帮成,不必再留于此,尽快择日回京。”

  薛翦似陷在思绪中,未及反驳,不防足下踩着一物,方才回神垂首。

  月光如瀑洒下,尖利的箭镞泛出些微嗜血寒芒。薛翦眼眸微眯,不自主地躬身将其拾起。

  视线由上到下,一路梭巡打量。

  原以为是只寻常的雕翎箭,无甚稀奇,但待仔细分辨,箭羽竟是金雕所制,实属上品。

  心想着,又拿在掌心转了一圈,怎么瞧都觉得有几分熟悉。

  沉吟片顷,薛翦瞳孔猛地一缩,忽忆起她刚回京时,太子曾邀她骑射。

  配的正是此等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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