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宜扯了扯千风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着急，听她慢慢说。

　　千风这才规规矩矩坐回椅子上，心里仍旧是愤恨不平。

　　苍游阁那个时候抓了不少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魔族的小姑娘。

　　庄宜自小沉默寡言，无论是害怕还是喜怒都不习惯显于人前，自然就和那些个小姑娘没什么要说的。

　　她就一直远离人群站着，独成一派，没有人敢上前同她搭话，直到牢房外面的门打开，六朔和知命走了进来。

　　这之后，她们就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由苍游阁的人进行统一授课，教的都是苍游阁的咒术。

　　开始的时候还有小姑娘闹着要回家，对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她一鞭子，大家都心惊胆颤，那鞭子力度不小，而且应该在鞭子上涂了什么药，小姑娘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过，最后活活疼死了。

　　这样杀一儆百的招数对于她们这样不大的姑娘来说，实在是太有效用，之后她们的人生就被分成了上课，和到山林里面演练两部分。

　　那片山林里面什么都有，野兽，机关，陷阱，数不胜数，只有强者才能活下来。

　　所有人都越来越麻木，眼里只剩下了活下去的愿望，包括庄宜。

　　庄宜一直对人都很寡淡，想来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要是和人很熟络，没过几天那人就死在自己面前，这实在是太痛苦了，有不少姑娘就是因为这样疯掉了。

　　“一年之后，我有了自己的房间，那房间低低矮矮，像个正方形的铁块，不过总比从前好。”

　　从前全是很多人挤在一起，在那个活着都奢望的地方，有个自己住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苍游阁如此严苛的方式，导致每年都会死不少人，所以总有新的小姑娘被抓进来，接受她们当年经历过的考验。

　　“他们这样做……是想干嘛？”媚无痕问了一句，她想象不到，用如此残酷的方式训练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支队伍要拿来干嘛？

　　“苍游阁虽然一直都和北辰山一起被誉为正道双壁，但其实处处都被北辰山压一头，是吗，余山主？”庄宜看向余楚。

　　“这些事情，难道还要争个第一第二？”余楚表面上不屑一顾，实际上心虚得要命，根本不敢看庄宜。

　　“你们不想争，有的是人想争，苍游阁不甘心自己的地位，一直都想要天下尽归苍游阁统治，所以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统一天下的方法，抓魔族是一种，生魂祭天也是一种。”

　　魔族的小姑娘学会苍游阁的咒术之后，那些咒术会和自己体内原本的魔气相斥，紧接着就会到达一个，不死，却也不生的境界，之后将此人焚烧，用她的骨灰混上朱砂来画符，所求皆会应验。

　　小姑娘的咒术越强，就会和体内的魔气相斥得越厉害，那么用她的骨灰来画符就会有更大的效用，统一天下这样的心愿，绝不是一个人一道符就能成事的。

　　这实在是……和生魂祭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千风甚至攥紧了庄宜的手。

　　“不死却不生的境界，是不是说明那人被烧的时候还活着？”媚无痕脸色苍白地问。

　　庄宜点了点头。

　　要不是辰离撑着她，她能直接跪到地上。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辰离扶住她，有些奇怪地问，媚无痕不像是会因为这个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人啊。

　　“我想起以前浪迹江湖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世间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被活活烧死，滚烫的火一点点卷上皮肤挣脱不得……”

　　媚无痕当时还一边喝着酒，一边说，既然判了火刑，那肯定是十恶不赦之人，就算是再痛苦也不值得同情，没想到现在叫她听见了这个。

　　那些痛苦的嘶吼，确实很可怕，让人不敢相信活人原来也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那之后呢？”千风问。

　　“他们这个计划失败了，想要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处理掉，我逃走了。逃走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咒术的缘故，当初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也许就因为她不是个纯粹的魔族，所以才能幸免于难吧。

　　庄宜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可她当初还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心智再如何成熟，也肯定是吓坏了的吧。

　　及书桃赤脚站在门外，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漫出来了。

　　庄宜跑到她身边，“你怎么这个时候就醒过来了？”她又指了指及书桃光着的一双脚，埋怨中带着几分关切:“还不穿鞋。”

　　及书桃将她抱进怀里:“我着急见你，就醒过来了。”

　　“你肯定是摸到了我的肚子才醒过来的，你挂念的根本不是我。”庄宜赌气。

　　“胡说八道。”及书桃笑着骂她，接着又把庄宜揽进自己怀里，带着哭腔说:“庄宜，我真是心疼你。”

　　庄宜拍拍她的背，问她:“听到多少了？”

　　及书桃放开她，看了她一眼，“你还不想让我知道？”

　　“这种陈年往事，知道它干什么。”

　　“我看，是你这颗心不会疼，我可都要疼死了。”及书桃戳了戳她的脑袋。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

　　堂屋里一下全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余楚瞪辰离寸明无惑他们几个一眼:“有病就去看看。”

　　他们几个一下子全没了声音，及书桃这才一眼望到了师父。

　　她恭恭敬敬站好:“师父。”

　　余楚没搭理她，不知道内情的师兄们将及书桃拉过来安慰她，说师父就是在气头上，过会儿就好了。

　　庄宜回屋将及书桃的鞋拿了过来，两人相邻着坐下。

　　“其实庄宜出了梦魇之后，我的意识还在她的记忆里，她刚刚说的，我都看见了。”

　　及书桃握住庄宜的手，她就是在有人被活活烧死的时候吓醒的，她生怕庄宜也会有那样的结局。

　　一个激灵坐起来的及书桃骂自己糊涂，要是庄宜真的……她哪能还能见到她，尽管这样想，她还是光着脚急不可耐地跑到了堂屋门口，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这样的事情，六朔一般都交给知命去做，只是中途好像出了什么事情，知命才待了一两天就离开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就是因为要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六朔才会培养一个知命这样的徒弟出来，知命才会没有自己，万事以六朔为先？”

　　没人吭声，庄宜问:“为什么这样想？”

　　“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有了一个这样的想法，不然一个人哪能没有对错呢，我看知命，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人。”

　　听大师兄跟她说，知命最后自尽了，两难之下，居然只能了结自己，知命想必一定在师父的话和是非之间徘徊了很久。

　　只可惜，他一直被六朔控制着，那样的思想入了骨髓，怎么样都挣脱不得了吧。

　　“也许是吧。”庄宜摸摸及书桃的头。

　　不是所有十恶不赦的人都能轻易叫人看出来的，可能对于知命来说，永远都只有听师父的话这一条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实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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