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等昀顺着那个方向走。这边的建筑都是矮房子，有种苏州园林式的古典气息，场地已经被剧组包下了，来来往往的都是剧组的员工和群演。

　　豆大的水珠如雨帘般顺着屋檐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贺等昀走在檐下，穿过长廊。

　　好巧不巧，在经过卫生间的时候，撞到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对方见到他，明显愣了一下。

　　贺等昀也停住了脚步。

　　漠然挑了挑眉尾。

　　“你……”

　　霍容时见到他，很快反应过来。

　　脸上挂起礼貌的笑意，伸出手，向他寒暄道：“是贺老师？久仰，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您。您怎么会到这个剧组来？见朋友吗？”

　　贺等昀只垂眸瞥了眼，又掀起眼皮看着他。

　　并没跟他握手。

　　他查过霍容时的个人背景。

　　放在神界，别说是见到某一方的尊主，连神宫的大门都别想接近。到了这边，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

　　歪念头也不少。

　　周围没有人路过。

　　贺等昀一手提着沾满雨水的长柄黑伞，水珠顺着收起的伞面缓缓滑落，另一只手似有似无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戒指，周身气场莫名有些压抑。

　　他手上的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光泽。

　　但正是因为它太普通、太不起眼，才会让有心之人留意到——这似乎不是贺等昀这种身份的人会佩戴的东西。

　　霍容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见对方不搭腔，以为贺等昀在耍大牌，难免心中不快，正打算把手收回去。

　　却忽然听贺等昀沉声说了句：“顾晚灯知道你是谁吧。”

　　“！”

　　就像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霍容时对上那双幽暗难测的眼眸，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贺等昀手上的戒指，停留了好几眼，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变得有些僵硬。

　　贺等昀的语气不对劲，就像在警告他什么。

　　是他想的那样吗……？

　　怎么可能。

　　据他所知，来人界需要佩戴封印的神明并不多，除非神力极其蛮横，就像顾晚灯那样的，才需要依靠封印来给自身增加一道防御措施，避免误伤了凡人。

　　这个戒指，难道会是封印戒指？？

　　他看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装作无事，语气略微生硬地问：“……什么？”

　　“没什么。”

　　贺等昀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自然而然地将手插回了西服裤兜里，再抬起眼的时候，那股低沉怪异的压迫感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方才的低压仿佛只是错觉。

　　语气自若道：“我说我过来接顾晚灯。”

　　霍容时还没回过神来。

　　贺等昀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

　　顾晚灯正在休息室里喝着热咖啡。

　　外面这场雨下得很突然，霍容时本来说要带他在片场附近逛逛，却赶上下雨了，他们不得不躲回片场的休息室里避雨。

　　听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顾晚灯还以为是霍容时回来了，不想一抬头，看见的竟是贺等昀。

　　“……？！”

　　顾晚灯有些诧异，站起了身。

　　“贺等昀？你怎么来了？”

　　贺等昀还穿着工作时的西装，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却也没皱，依旧熨帖而笔挺，衬得他宽肩腰瘦身形挺拔：“今天周二了，不是说好周三团建？怕你赶不回去。”

　　顾晚灯：“……”

　　这边距离又不远，哪至于赶不回去。

　　贺等昀也不多说，让顾晚灯跟着他走。

　　转身正要出门的时候。

　　他视线掠过顾晚灯身上，瞥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想起点什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停下了脚步。

　　“那个东西……跟你好像不太搭，很难看。”

　　贺等昀语气冷淡，抬了抬下巴示意。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贺等昀敏锐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他猜测是霍容时过来了，却假装没有听见。

　　“嗯？”顾晚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腕，“你说这个手链？”

　　“……”门外的脚步声顿住了。

　　“是。”贺等昀毫不客气道，“你现在是艺人，要懂得注意形象，少戴这种三无产品、色质不纯的东西。被人看见，会说我们公司亏待你。”

　　贺等昀皱了皱眉，似乎勉为其难：“正好，我车上有一款我代言的高奢品牌限量款手环，是官方送的，设计感比这个要好得多。我留着没用，以后你就戴那个吧。”

　　门外：“……”

　　顾晚灯有点迷茫：“……啊？”

　　贺等昀并不等他反应。

　　说完走上前，将他手腕上霍容时送的那款手链给摘掉了。淡淡道：“没收了，下次注意。”

　　顾晚灯：“……”

　　做完这些，贺等昀才转身开门。

　　房门拉开，霍容时果然正站在外面，无疑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容轻微扭曲，此刻的表情相当精彩。

　　贺等昀视若无睹，只向他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以示他们要走了。

　　随后带着顾晚灯离开。

　　霍容时没法说什么，只能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心情复杂地硬扯了扯唇角，勉强向顾晚灯笑了下：“……下次见。”

　　……

　　外面还在下着雨。

　　贺等昀与顾晚灯共撑一把伞，朝着停车的方向走。

　　一直到上车，贺等昀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顾晚灯觉得贺等昀今天的态度不大对劲。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系上安全带，不禁又瞄了贺等昀几眼：“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算是吧。”

　　贺等昀不想多说，敷衍地回答了句，便岔开话题，从车上拿出一只包装高贵精致的礼盒，递给顾晚灯。

　　“看看这个，喜欢吗？”

　　顾晚灯将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质感相对古拙的手环。

　　手环外圈呈玫瑰金色，隐约泛着细腻微光，中间有一圈黑玛瑙，因而多了几分沉稳大气，也更适合男性佩戴，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点缀。看上去低调又奢侈，的确设计感十足。

　　“喜欢。”顾晚灯又向他确认一遍，“这个真的送我？”

　　“对，戴上吧。”

　　顾晚灯迟疑了一秒，才取出来戴在手腕上。

　　——不得不说，这款黑金相间的手环看似低调，偶然一瞥却又极其引人注意，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佩戴着手环的那只手，骨骼纤细漂亮，又带有一股韧劲。

　　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贺等昀目光从那只手上扫过，眸色轻微烁动了一下，又将视线抽离回去。

　　顾晚灯道：“谢谢。”

　　贺等昀风淡云轻道：“早就说过，不用总跟我说谢谢，偶尔给员工送点礼物，算是公司福利的一部分。”

　　就算他这么说，顾晚灯也不喜欢平白收别人的东西，决定有时间再考虑考虑给贺等昀回赠些什么。

　　“对了。”顾晚灯瞄了眼他西服口袋的位置，欲言又止，“霍容时送我的那个……”

　　“那个已经没收了。”

　　贺等昀淡漠地说完，顿了顿，又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妥，勉为其难地补充：“……你要是真想要回去，也可以。”

　　“不是。”顾晚灯道，“我只是想问，你和霍容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贺等昀看了他一眼，觉得顾晚灯倒是很敏锐。

　　否认道：“没有。”

　　见他不愿意说，顾晚灯也就没再继续问。

　　车里静了下来。

　　今天的贺等昀的确比平时要冷淡一些，一路上只专心开车，没有跟顾晚灯聊天。

　　给顾晚灯送到楼下以后，贺等昀也没停留的意思，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开车回了公司。

　　顾晚灯回到家后，窝在沙发里，翻了翻手机。

　　发现从昨晚到今天为止，自己的微博贺等昀也一条都没点赞。

　　顾晚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贺等昀可能真的生他的气了？

　　……

　　隔日晚上。

　　夏飞飞发来消息催促顾晚灯。

　　【夏飞飞：大佬，你到了没，就差，你啦。】

　　【顾晚灯：马上。】

　　今晚就是所谓的公司团建，顾晚灯按照助理发送的定位，打了个车过去。

　　地址名叫希德纳庄园。

　　是市内某位知名富豪手下的欧式豪华庄园，在这里吃上一顿饭，恐怕要天价。

　　顾晚灯记得那个艺人群里有将近五百个人，那岂不是是个大型聚餐现场？贺等昀怎么会挑这么个地方，怕不是把这片场地都包下来了？

　　门口有人接应。

　　顾晚灯下车后就在门侍的带领下进去了。他见惯了古典中式的设计，对欧式风格的东西还有点新奇。建筑的大门与门厅高挺气派，楼梯与吊顶的线条优雅浪漫，墙壁和装饰物的设计高贵而庄重，整体感觉刻意做旧，隐约透露着复古的中世纪哥特式风格。

　　尤其是走廊墙壁上的那些挂画……

　　顾晚灯：“……！”

　　为什么有的不穿衣服？！

　　侍人带着他上了旋转长梯，走到一扇门前，推开门后，直入眼帘的便是整片华光璀璨的水晶灯以及中世纪长桌，侧面整齐站成一列的侍者，还有……零零星星的十几位同事。

　　夏飞飞不知昨晚熬夜了多久，一脸疲倦的修仙气息，慢悠悠地上来迎接他：“大佬，你，来啦。”

　　顾晚灯：“……？”

　　夏飞飞：“嗯？”

　　顾晚灯迷茫：“嗯？”

　　夏飞飞：“啊？”

　　一旁的唐今混入其中：“啊？”

　　“……”顾晚灯不想跟他们打哑谜，异样道，“不是说就差我一个了吗？”

　　夏飞飞：“是呀。”

　　顾晚灯：“他们人呢？”

　　夏飞飞打了个哈欠，像个开了0.25倍速的树懒，抻着懒腰道：“全都，请假，啦。”

　　顾晚灯：“……？”

　　顾晚灯转过头，一眼看见了贺等昀。

　　对方穿着一身与平时工作不大一样的西装。

　　精湛的设计将男人本就劲瘦的腰身衬得更加锐韧完美，身形比例修长逆天，分明只是随意的站着，却比时尚封面刊登的模特还要耀眼。

　　他此刻正站在桌旁，眸子轻瞥过来。

　　看见顾晚灯来了，顺手拉开了旁边的椅子，淡道：“晚灯？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