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你的父母啦。”

　　狭小的办公室内，一中年妇女坐在办公桌后，正在一沓资料上写着什么,她的对面站在三人——一对夫妻和一个小男孩。

　　从外貌来看，夫妻约为三十岁左右,女人保养地很好,乌丝在脑后梳成一个精致的发型，身上服饰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而男人左手挽着女人，金色手表从西装袖口露出一点痕迹，闪着价值不菲的光芒。

　　唯有男孩与这幅画面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麻布衫,头发久未修剪，长长垂在眼前，面容消瘦,他局促地握着手,头几乎深深埋入胸口,像一只误入猫群的可怜的小老鼠。

　　“李院长，”女人亲亲热热地拉起院长,“办好领养手续后，我们就可以带阿秋走了吧？”

　　李院长受宠若惊地捧住女人的手：“余夫人，那是当然！”她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您从我们院接养了两个孩子，还把他们都养育得那么出色，完全不需要进行那些麻烦的手续。”

　　女人满意地笑了，回头对男人道：“先生，您看这孩子如何？”

　　闻言男孩立即抬头,目光里带了些微不可见的期盼，那男人却只飞快扫了他一眼：“随你。”

　　女人的面上扫过一抹灰色，又很快振作起来，将手搭在男孩肩上：“阿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男孩低下头，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倒映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顿了几秒，轻轻应道：“嗯。”

　　“对了，李院长有跟你提起过吗？”女人柔声道，“我们给你取了个新名字。”

　　“当然！”李院长忙附声，“这孩子很满意哪！”

　　见男孩没有反应，李院长脸色微变，悄悄拧了他一把，男孩才抬起头：“……谢谢妈妈，”他的舌头对这个单词的发音还显得有些生涩，“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女人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般舒展开，温温柔柔牵起他的手：“真好，”她宣布道，“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

　　“余秋。”

　　“原来他就是余秋。”

　　玩家们目睹了二十七号被收养的整个过程，相互窃窃私语。

　　但其实他们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必要，因为……

　　他们变成了玩偶。

　　拿莉莉丝举例，当纸箱停下，为了不被机械车追上，她立即划破箱子跳出去，可身子一离开箱子，却反而跌入一片黑暗，莉莉丝试图爬起，又发现全身像是被上了束缚咒，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你来啦？”身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剩下的玩家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

　　莉莉丝费力地转动眼珠，一只卷毛的泰迪熊布偶躺在她一旁，方才的话正是从它口中传出，怕莉莉丝不理解，它又道：“别怕……我们也是玩家。”

　　莉莉丝注意到它用了复数，抬头一看，周围一圈各式各样的布偶，它们无一例外，都在用塑料眼球盯着莉莉丝，一个独角兽布偶道：“咦？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跌入一样东西，它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莉莉丝的附近。

　　“什么鬼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哎哟……我怎么动不了了？！”

　　莉莉丝有些讶然，没想到绿豆眼女玩家居然也跟了过来。

　　“我们都变成玩偶了，”一个好心的玩家道，“你别闹出太大动静，小心被人听到。”

　　“‘听到’？”莉莉丝敏锐抓住这个词眼，“这里有人类？”

　　“对，”又是一玩家道，“看这里。”

　　莉莉丝能感到黑暗中有几个毛茸茸的轮廓扭动着，几抹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一丝亮光忽然透了进来，她下意识用手挡脸，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两条柔软的小熊胳膊所取代，路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撒旦在上，”它凉凉道，“真应该拿面镜子让你瞧一下现在的模样——一只粗工滥造的毛绒猪。”

　　“……是泰迪熊。”莉莉丝忍不住纠正。

　　“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玩家问了一句，莉莉丝忙扯开话题：“外面是哪里？”

　　一个附身在锡兵玩偶的玩家用剑鞘在墙上刺破一个洞，莉莉丝才发现将他们包围的东西原来是柔软的藤箱，而向外看去，就仿佛误入巨人国一般，周围的家具被放大数十倍，四个人类遥遥站在最远端，声音如同轰鸣的雷声在头顶响起。

　　“看到那个小孩没？”独角兽娃娃对莉莉丝道，“他就是余秋。”

　　闻言莉莉丝立刻把目光转向那个瘦小的男孩，他用两只手揪着衣摆，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偶尔抬头看一眼另外一名衣着华丽的女人，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现在该怎么办？”一个玩家犯难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余秋，可他们却失去了行动能力，更别提把他带出梦境了。

　　“嘘，”莉莉丝忽然道，“他们过来了。”

　　玩家连忙噤声，只见女人带着余秋走过来，藤箱忽然一阵晃动——女人将箱子提起，递给余秋：“打开看看吧，”声音柔和，“这里给你的礼物。”

　　一阵强烈的光在头顶绽开，是余秋打开了箱盖，露出七七八八躺在里面的玩家们，莉莉丝能感到男孩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谢谢，我很喜欢，”他犹豫了下，“……妈妈。”

　　女人显得很高兴，帮余秋提起藤箱：“那我们走吧。”

　　余秋顿了下，小声道：“我可以带上我的书吗？”

　　女人一愣：“书？”

　　李院长忙道：“小孩子喜欢读书，我们院一直教他们读世界名著，最近刚好读到《红与黑》，余秋是想带那本吧？”

　　余秋却摇头：“不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本漫画，封皮上画着一个颜色夸张的红斗篷男人，“是超人漫画！”

　　提到漫画，余秋罕见露出激动的表情，喋喋不休给大人讲解起来：“这本漫画很好看的！主角会在普通人面前隐藏身份，但一有危机出现，就会化身成超人……”

　　他实在是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大人们越发古怪的眼神。

　　余先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而他的妻子则缓缓松开余秋的手，看向李院长。

　　李院长忙着用手帕擦汗，见状忙劈头夺过余秋手上的漫画：“谁允许你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余秋没想到院长会突然发火，瑟缩了一下：“……啊？”

　　“这种没营养的垃圾，”李院长一边道，一边走向桌旁，直接把漫画书扔入垃圾桶，“去了新家后不许再看！”

　　余秋：“但是……”

　　“孩子，”女人忽然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如果想看书的话，妈妈家里有很多，都是精装版的世界名著，至于这种……”女人瞥向垃圾桶，雍容的脸上露出一抹鄙夷神色，“只有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才看。”

　　余秋张了张嘴，他似乎还想争辩，但注意到大人们的神色后又默默闭上了嘴。

　　顿了顿，轻声道：“那我不看了。”

　　闻言李院长才松了口气，女人的笑容也重新舒展开，迅速瞥了眼男人，才继续对余秋道：“真是个乖孩子。”

　　她轻轻摸了下余秋的脑袋，后者勉强笑了下，待女人转过身，嘴角又重重垂下。

　　女人矜持对李院长道：“那我们先走了。”

　　李院长点头哈腰：“二位请慢走，我送你们出去……”

　　藤条箱晃动了下——李院长提起箱子，走在最前面，那对夫妇跟在后面，余秋被女人牵着，走了两步突然道：“等等。”

　　女人：“恩？”

　　“我要系鞋带，”余秋挣开女人，把散开的鞋带亮给众人看，“你们先过去吧。”

　　三个大人不疑有他，尤其是男人满脸的不耐，不停看表：“动作快点，”他催促道，“等下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

　　女人本想等余秋，见状立即改了口：“那我们先去车上，”她笑眯眯对余秋道，“你认得是哪辆车吧？”

　　余秋乖巧点头，三人便不再等他，径直离开房间。

　　众玩家趴在藤条箱里，纷纷担忧地回头看余秋——余秋是梦境的中心，万一离他太远，可能会造成梦境的崩塌。

　　好在余秋果然没有耽搁太久，他迅速系上鞋带，却又做了件令人吃惊的事。

　　——他快速奔到垃圾桶旁，将那本漫画书藏入怀中，才转身朝众人赶来。

　　一个玩家见状，不禁感叹道：“这小屁孩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父母也不让我看漫画，但都被我藏到阁楼里，半夜偷爬起来看。”

　　几人纷纷感叹起童年，莉莉丝的目光却还停留在余秋身上，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他的新父母面前堪堪停住，脸上因激动而浮起淡淡的红晕。

　　那一直板着脸的男人难得缓了神色，朝他笑笑：“上车吧。”

　　余秋点头，正准备拉开车门，一只细白的手忽然拦在他身前。

　　女人低下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神色。

　　“口袋里装了什么？”她柔声道，“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天天扳着手指数元旦，假期你快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