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耳尖动了动，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虞叶若，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灵剑在他腰间嗡嗡作响。

　　虞叶若垂下眼睑，他在说相信他。

　　看着这样的赵恒，她再也无法狠心要求什么，她不禁抚上他的心口，那里面种着他的心魔，难以消除。

　　赵恒抓住她的手，置于唇边，碰了碰，而后抬头看着她，似是试探却又带着些强硬意味，不容退却。

　　虞叶若眼神微动，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向后挣了挣，赵恒一个用力抓紧她的手，阻止她挣脱开来。

　　僵持片刻后，虞叶若率先转过身，拽着他往前走。

　　赵恒勾了勾嘴角，短暂地笑了下。

　　虞叶若慢慢地走着，如今修真界与魔修暂且相安无事，倒是难得的休养机会，恍惚想来，自从踏入修真界，就没有安宁的时候，赵恒更是历经无数搏杀，这段时间，便静下心来好好转转，如今修为不是最紧急的，反而是心境刻不容缓。

　　她将最后一块灵力碎片打入赵恒气海内，说：“这是你师父给你的。”

　　碎片自动与灵剑相合，如今这把灵剑终于完整了，无尽的灵气蕴含于剑中，隐而不发赵恒看着灵剑，默然不语。

　　两月后。

　　虞叶若带着赵恒来到人间界，凡人熙熙攘攘，街道上小贩吆喝声不绝，一时间她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从红尘中来到红尘中去，于尘世中寻求化解之缘法。

　　人群不自觉地忽略她，下意识地避开她，她带着赵恒漫步于街道，自成一个安静的小世界，混杂在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糖葫芦——糖葫芦——”

　　有小贩扛着一大束红彤彤的糖葫芦迎面走来，饱满的山楂裹上鲜艳的糖渍，引起食欲，有孩童拉着父母驻足，不肯离去。

　　“一串。”

　　虞叶若来到近前，小贩一愣，这才看见二人，虞叶若微微一笑，将铜板往前推了推，小贩猛然回神，收下铜板，又取下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多谢。”

　　虞叶若带着赵恒在路边停下，她动了动手，赵恒立刻抓紧，并不松开，虞叶若看着那条黑绸，攥了攥糖葫芦，而后向前走去，伸手将糖葫芦横在赵恒嘴边，碰了碰他的嘴唇。

　　赵恒下意识向后仰头，碰到糖葫芦后他试探着咬住，虞叶若顺势抽动竹签，赵恒吞下整颗糖葫芦，满口酸甜，他当即皱起眉，就要干脆咽下去。

　　“吐出来。”

　　虞叶若碰了碰他的脖子，赵恒一顿，这才吐出核来，灵力裹住核将之粉碎，他抿抿唇，喉结微动。

　　虞叶若看着剩下的糖葫芦，干脆自己一口一个吃掉了。

　　正午时分，虞叶若看着刺眼的阳光，就近挑了间茶馆，她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有小二殷勤地送上茶点。

　　底下说书先生正说到兴起处，听客无不激动喝彩。

　　“且听那王二大喝一声，说道：贼子休逃！李七自是不敢停下，仓皇逃命，却见前方忽有一人策马而来，白马银鞍，金丝绣蟒袍，飞流白云履，正是盛小将军！”

　　“……”

　　虞叶若支着头，阖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喀嚓。”

　　“喀嚓。”

　　虞叶若睁开眼看去，便看见赵恒正摸索着瓜子，一颗颗捏开，置于小盘上。

　　赵恒仿佛察觉到虞叶若的目光，推了推小盘。

　　虞叶若看了眼瓜子仁，瓜子仁都好端端地放在盘中心，没有一颗夹杂着壳，也没有掉落在桌子上，她眼神微动，指尖捻起瓜子仁就慢慢吃了起来。

　　半晌后，虞叶若吃完一碟瓜子仁，她端起茶盏，置于唇边，茶水依然热气缭绕，她不动声色地吹开浮沫，饮下这温热的茶水。

　　赵恒指尖轻敲于桌面，便有茶水续上，她盯着赵恒，眼睛微微眯起，陆聆春的药应当效果不凡，就是不知道这个作用到底发挥地怎么样了。

　　赵恒抬起头看向她，表示疑惑。

　　虞叶若收回目光，神色平静。

　　“预知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拿起书本，走下高台，听客开始陆续离开。

　　虞叶若站起身，赵恒摸索着打开纸袋子，碰了碰开口的边缘，而后将剥好的瓜子仁小心地装好，一手拿着。

　　虞叶若牵起他另一只手，跟在人群后面慢慢离开，踏出大堂才发现原来已经入夜了，凉风习习，一盏盏灯亮起。

　　街上有一人带着若干衙役巡视着，面容严肃，不少人神色匆匆，跑来跑去，在道路两旁系好线，挂上一个有一个各不相同的灯笼。

　　有金鱼灯、鸳鸯灯、山水画灯等，众人面带喜色，议论纷纷。

　　“过三日便是花灯节，去年那盏灯据说是宫里头的呢！”

　　“不知道今年的首灯是什么模样。”

　　“……”

　　虞叶若心下了然，原来是花灯节，来到这里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盛会，她看了看赵恒，想来赵恒也从来没有看过。

　　一盏盏灯照亮整个街道，蒙上一层温暖光晕。

　　人来人往，街上逐渐变得拥挤，虞叶若带着赵恒往城外走去，城外便没什么人，也安静许多，只是也要昏暗许多。

　　虞叶若牵着赵恒走在小道上，两旁野草茂盛，偶尔有一些星星点点的萤光，浅淡的月辉洒下，照亮前路，远处有钟声悠悠。

　　“铛——”

　　这里人多了起来，但并不嘈杂，虞叶若侧头看去，牌匾上书慈恩寺三字，竟是来到了一处寺庙，来此的众人面色虔诚，心有所愿，有所求。

　　虞叶若一顿，踏上寺庙的石阶，大树上垂下数不清的红绸，在夜风中迎风飘摇，有清脆的铃铛声夹杂于风中，一旁的老僧正手持签文向一位夫人细细解说。

　　此处香火鼎盛，满是香烛气息，虞叶若走入大殿，香炉上有细香燃烧，她敛下神色，向功德箱中捐下些许灵石。

　　她看向赵恒，赵恒紧紧跟在她身后，虞叶若拿起一根细香，碰了碰他的手，赵恒指尖微动，将香烛推开，摇了摇头。

　　赵恒一向只相信自己，凡事皆凭自己争取，心性坚定，这些缥缈虚无之物，他不需要。

　　她怔了怔，带着他走了出去。

　　有一老僧于门边，道：“阿弥陀佛。”

　　老僧面容慈和，气息纯正，一双眼睛深邃而悲悯，看着虞叶若。

　　虞叶若心下一动，她走上前，推了推赵恒，说：“不知大师可以办法？”

　　佛法向来高深莫测，慈悲宽和，说不定能化解赵恒的心魔，只可惜当时她写《剑尊》的时候还不流行佛修，所以她并没有写佛门。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僧摇头道，说：“倒是施主，前路无踪。”

　　虞叶若神色顿敛，她看着老僧，一字一顿道：“我自有归处。”

　　老僧不再多言，只双掌合十，再次道了声佛号。

　　虞叶若扯了扯赵恒，拉着他离开了寺庙。

　　“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元始天尊，当说是经。周回十过，以召十方，始当诣座……”

　　隐有经文低声响起，于风中传来。

　　虞叶若离开寺庙，最后漫无目的地来到一处荒山僻岭处，远离世俗，万籁俱寂，唯有萤火点点，于草木间升起，远远的湖中倒映着月亮，波光粼粼，染上一层清冷的月辉。

　　虞叶若就地坐在草地上，她抓住一只萤火虫，掌心便有隐隐绿光，萤火虫嗡动，她松开手，目送这点点光亮远去。

　　赵恒默不作声地坐在她身旁，两手交握。

　　月光皎洁，呼吸间皆是草木清香，虞叶若缓下心神，看着飞舞地萤火虫，轻声说：“装够了吗。”

　　她豁然抬手一把扯下赵恒眼上的黑绸，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沉静眼眸，有点点笑意自他眼中浮现，赵恒眨眼，忽然笑了下，而后猛地凑上前。

　　虞叶若猝不及防下被扑到在地，眼前一花便看见近在咫尺的赵恒的脸，她不禁屏住呼吸，正要抬手将他打飞，却见赵恒低头，唇在她脸上落下。

　　睫毛轻动，在她脸上微微拂过，带来些许痒意，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虞叶若猛地攥拳，灵力爆发，赵恒霎时横飞出去，倒在草地上，惊起无数萤火虫。

　　虞叶若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赵恒躺在地上，抬头看她，眼睛如清泉般闪亮，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虞叶若微眯起眼，正想弯腰却身形一顿，她冷冷地看着赵恒，一语不发。

　　赵恒撑坐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条红绸，一头系在他手腕上，另一头伸向虞叶若，他咳嗽两声，声音嘶哑：“我还没有放弃。”

　　虞叶若一怔，看着扫到她裙边的红绸，又看着一脸认真的赵恒，从那双眼中她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猛然侧过头去，不自觉攥紧手，后退开来。

　　“妄想。”

　　赵恒手上一紧，他紧紧看着虞叶若，说：“为什么？”

　　“没有缘由。”

　　他大步走来，想要抓住她看个清楚，却见灵力震荡，将他推开，阵阵灵力打在身上，拦在身前，使他不得接近。

　　他看着虞叶若，顶着重重灵力，一步踏出，决不后退。

　　“砰——”

　　灵力重重打下，他身形一颤，咬牙道：“为什么。”

　　虞叶若抬头看着他，说：“不要逼我。”

　　“我只想要知道为什么。”

　　赵恒再次踏出一步，与她近在迟尺，虞叶若再次后退一步。

　　“轰轰——”

　　灵力重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牢牢挡在身前，赵恒拔出灵剑来，一剑劈下，喝道：“除非你杀了我！”

　　“这世间本也无需什么缘由！”虞叶若看着湖中倒映的月亮，说：“就像这镜花水月不可留。”

　　她深深地看了眼赵恒，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