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当劳开门营业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座城市着实是一座不知道应该用麻木来形容，还是应该用坚韧来形容的城市。蝙蝠车平滑地驶入麦当劳的免下车贩卖口，穿着红黄条纹衫的员工探出半个上半身，对于蝙蝠车见怪不怪，无论来吃饭的是谁都能保持同样一副开门迎客却同时又无精打采的营业笑容，同时挑着眉用目光询问他们想要点什么。

　　蝙蝠侠要了一份套餐，然后转头去问克洛伊需要点什么。克洛伊思索了一会儿。其实她并不饿，但是没有人能够在差不多快五天没有怎么好好吃东西，靠着葡萄糖维生之后还能拒绝油炸食品：“我要一个四分之一磅培根起司汉堡，一份中薯条，然后来十块麦乐鸡，和一份香草奶昔，要大杯的！”

　　蝙蝠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要浪费食物，你点的你必须全部吃光。”

　　“是……是吗。”这个前提让她犹豫，想想自己刚才点的东西，克洛伊着实有些不自信，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那给我再来一杯奶昔。”

　　“你确定？”蝙蝠侠挑起眉，他以为克洛伊可能会撤回一两样东西，没想到她还会追加。

　　“反正这些我都要吃，那么吃都吃了，我干脆放开大吃一顿不想卡路里的事情就好了。”克洛伊自己都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一个赞了，在蝙蝠侠半信半疑地跟那边的店员说完之后，克洛伊连忙补充了一句：“对了，请再帮我要一份苹果片。”

　　“苹果片？”谁会在麦当劳店苹果片。

　　“是的，那是我的安慰剂。”克洛伊理直气壮地说道：“只要我吃了足够的维生素，那么就算吃了垃圾食品，也会很健康。”

　　“……”蝙蝠侠开始怀疑营养学这方面自己学得还不够透彻。

　　后面的车因为他们的慢速已经开始按起了喇叭，哪怕前面排着的是蝙蝠车也绝对不能阻拦别人吃饭的道路。蝙蝠侠伸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大包纸袋，然后驱车离开了麦当劳。哥谭的麦当劳几乎没有店家会在门口摆放那个穿着化着白脸红唇笑容可掬的小丑雕像，因为哥谭人大概看了就会捂着脸打道回府，只有巨大的M型的灯牌闪烁着明快跳跃的灯光，送着他们离开。

　　蝙蝠车一路向着远离哥谭的方向驶向哥谭市郊的小山上，秋日的天黑的越来越早，克洛伊明明觉得刚才从黑门监狱出来的时候还是青天白日，现在从山上眺望下去，已然是灯光点点。若从山上俯视过去，很容易忘记他们刚才还是那片光点中最普通的一份子。

　　大概是蝙蝠侠知晓这片土地不会有外人靠近，便就摘下自己的头罩，露出布鲁斯·韦恩的脸，并将刚才那个他们从麦当劳里面带出来的巨大纸袋放在车前盖上，示意克洛伊过来吃。汉堡和鸡块从袋子拿出来，热气已经变成了凝结在纸袋内壁的水汽，让纸袋有些湿趴趴，可还好食物还没有收到多少影响，只是要加快动作好让它们能在最好的时候死得其所。

　　二人一言不发地吃了一会儿，克洛伊迅速解决掉一大杯奶昔和那大汉堡之后，终于放缓了速度，咬着吸管慢慢喝第二杯，偶尔挑出一块鸡块或者一两根薯条。奶昔打得很满，蝙蝠车开的又快，大部分的冰还没有化开，吸管在塑料的硬杯里面碰来碰去，戳动着里面的碎冰发出沙沙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所以，我以后要怎么办？”

　　她其实已经想到蝙蝠侠带她过来就是想要跟她谈论这个问题。她这次将哥谭市搞得一片狼藉，闪电侠和其他好多她不认识的正义联盟的英雄都出动了，肯定不会简单了结。

　　“和以前一样。”布鲁斯·韦恩用一只手拿着吃了一半的汉堡，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那份根汁汽水，他吃东西明明也大口吞咽，丝毫不做作，可就是看起来依旧优雅端庄，“你在哥谭没有任何的区别，好好上学就行。”只要她还在哥谭，她就在蝙蝠家族看管的范围之内，就是他们的分内事情，别的超级英雄没有任何的必要来干涉。

　　“那如果……我去别的城市上学呢？”

　　这个问题让蝙蝠侠转过头看向她，克洛伊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麦乐鸡块正在慢慢地啃着，布鲁斯·韦恩反问道：“我以为你有哥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是有，但是韦恩先生，”她将剩下的鸡块一口塞进嘴里面，快速地嚼了两下吞下去：“你真的认为我还在这里好吗？”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大都会，他不觉得那个童子军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蝙蝠侠更加擅长于倾听，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超人的坏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等待着克洛伊接着说下去。克洛伊有些暴躁地用吸管继续戳着杯子里面残留的刨冰，里面凝聚在一起的碎冰受此重创，留下好几个窟窿，正在等待着最后的分崩离析：“我在想我应该和提姆分开。”

　　“但是，我在哥谭的话，我没自信能做到这点。”

　　她求助似的和布鲁斯·韦恩对视，尽管他没说话，但是表情却示意着他正在听，于是克洛伊接着说下去，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鬓角处的一缕长发：“我考虑过了，这次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所以我想，如果我以后……不再和别人有关系的话，就是说，如果我不再那么在意别人，以后我也就不会……”不会因为失去而变得无法接受这个世界。

　　“那只是你逃避的借口。治标不治本。”蝙蝠侠的声音听起来如同闪着寒光的附了魔法的宝剑，锐利冰寒得无论是迷雾还是云雨都可以一剑劈开：“想那些不如好好训练，我可以教你一套训练，让你能够让自己心态更稳定，并且能够更好得控制你自己的超能力。”

　　“从一开始你就不好好上课。”布鲁斯·韦恩说到这里严厉地皱起眉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年轻教授，很容易可以把那些大学生牵着鼻子走：“你应该更严肃地对待训练。”

　　克洛伊:别骂了别骂了。

　　布鲁斯将手里汉堡的包装纸揉成一团，装进空了的纸袋子里：“如果你去了别的城市，我们会通知当地的超级英雄将你当成关照对象，与此同时会对你进行必要地监控，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无论再怎么说，她这一次做得未免有些太过火，他们不得不防备。

　　克洛伊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听到蝙蝠侠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继续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吸管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的冰块已经碎成了一片片，随波逐流地在塑料杯那个小小的世界里面晃荡。她突然听到布鲁斯·韦恩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对方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深海的海面，明明一片澄澈的蓝，却让人半点看不到里面到底暗藏了多少波涛：“逃避并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韦恩先生，你有逃避过吗？”这个问题她自己问出来都觉得自己傻，因为众所周知，蝙蝠侠永远都不会退缩，无论对方是多么可怕的敌人，他怎么可能逃避呢？

　　然而布鲁斯·韦恩却说：“我一直逃避。”

　　他早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逃避，孩提时代他逃避那场已成现实的悲剧，少年时代他逃避自己布鲁斯·韦恩的身份，而现在他逃避着这座城市被安排好的无药可救腐烂枯朽的剧本，用泪与汗水，血与伤疤，爱与誓言来逃避上天给予他的肉体凡胎的定位，成为这个城市的守护骑士。

　　他一直都用蝙蝠侠的愤怒驱逐逃避着属于那个八岁小男孩的恐惧梦魇。

　　穷极一生，他将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永无止境。

　　他抬起手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又疲惫，像极了一位父亲在漫长的人生中奉献出自己最宝贵的经验，耐心而充满了希冀：“所以我知道，这会是最疲惫愚蠢的做法。”

　　他将最后的苹果片塞进克洛伊的手里，然后把所有的垃圾全部都扔进纸袋，粗暴地开启蝙蝠车的后盖直接塞进了座椅旁边：“你可以再仔细考虑，我先送你回家。”

　　克洛伊乖顺地点点头，像一只仓鼠一样卡嚓卡嚓地咬苹果，等待蝙蝠车行驶到了市区，车窗玻璃外面有了明晃晃的光亮，她才抬头说：“韦恩先生，你能把我送回自己家吗？”

　　她需要在自己家里一个人好好平静地想一想，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蝙蝠侠点点头，手上方向盘轻巧的一拨，蝙蝠车就调转了方向朝着克洛伊自己家那间小破公寓的房间行进。

　　等到了她家楼下，蝙蝠侠将蝙蝠车停在小巷的门口，跟着克洛伊一起下车。

　　“……”克洛伊笃定地说：“垃圾桶里不会有人的。”现在哥谭里面还没有完全回复状况，到底谁会在垃圾桶里面埋伏？！

　　蝙蝠侠关上车门，很显然不经过垃圾桶誓不罢休。

　　克洛伊身先士卒第一个抢先进了小巷，并排放一起的几个巨大的垃圾桶桶盖打开，像是一张张空洞洞的嘴巴，她回过头摊开手和蝙蝠侠说道：“你看……”

　　“Surprise！”突然其中一个桶盖猛地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小巷之间发出震耳发聩的回音，一个人影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直接蹦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振臂欢呼：“克洛伊！”

　　“加，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