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疾步走来，脚上的室内棉拖鞋都被踩出火来。

　　他看到了羽狩放在茶几上的剧本，片名已经说明了很多。得到羽狩允许之后, 他沉着脸开始翻看剧本。

　　这是改编的是家喻户晓的故事, 剧本还未定稿, 没什么不可看的。

　　越看他的脸色越黑，帽子的阴影覆盖了整张脸。

　　“特效打戏我理解，要展现福地先生的英勇，而且总不能让观众看了85分钟布拉姆伯爵如何强大，却在最后用1分钟就打败了。”

　　羽狩泽在一旁叨起他对另一段戏不解：“我不明白，只是在床上吸血而已，要怎样表现出欢愉。”

　　角色双方是衣着整洁地在床上进行吸血行为，可剧本里描述的氛围却暧昧极了，还有一些在羽狩看来与吸血完全无关的琐碎动作。

　　难道在床上吸血和在沙发上吸血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在人类的文学创作中，总是将吸血行为与情-欲联系到一起？

　　吸血鬼吸血获取力量，就像人类食用食物摄取营养一样，是食欲与为了生存下去必须行为。

　　硬要说吸血鬼有什么特性能符合人类的想法，那大概是“只有深爱之人的血，才能满足自身的饥渴”[1]。

　　明明是很纯爱的！

　　他可以表演出喜悦，却演不出欢愉，因为他未曾体会过这种情绪。

　　看完剧本之后，中原中也仍然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剧本里已经十分含蓄，远比他预想的好多了，连一个吻戏都没有。

　　仅仅是身躯交叠、嘴唇游离地掠过，躺在床上吸血，没有任何进行下一步的明示暗示。

　　然而一想到是羽狩对别人做这件事，他心中就感到一阵烦闷，恨不得关掉制热的空调，走到阳台上大口呼吸冷空气。

　　让他拒绝这部戏？

　　中原中也有自信，只要他提出来，羽狩一定会答应。

　　可他明白这部戏的重要性，明白羽狩出演这部戏等于是向目标跨进一大步，而且羽狩在认真思考如何表演，就意味着没打算放弃。

　　中原中也不打算成为羽狩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改戏？

　　就是新人对国际大制作，只要动用金泽集团的力量，或者自己亲自出马，改掉这么小小的一段也不是难题。

　　但自己能让他改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都让他改？未来拍恋爱剧总归会有货真价实的吻戏。

　　这不是显得自己多管闲事很奇怪么……

　　而且说不定在吸血鬼眼中，这样的行为很正常——上次羽狩喝他的血也不是老老实实。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的脸色更加糟糕。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应该如同担心自家猫被人轻薄了的饲养人，莫名不爽。

　　这可是他家的猫！表面年龄也就17岁，有效记忆才两个月。

　　能进这样的剧组，和他对戏的演员年龄肯定比他大很多，考虑咖位，年龄大一倍都有可能，那羽狩不是被吃嫩草了吗？！

　　万一遇到揩油的，故意歪曲剧本误导他……

　　不行！

　　中原中也还是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演归演，老老实实吸血就行了，动作规矩点，喝饮料哪用得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要让他知道借机动手动脚的都是性-骚扰。

　　“我帮你练！”他怒气冲冲地说出口。

　　既然是床戏，自然需要一张床而不是沙发。

　　中原中也领头走向主卧，刚一开门，看到映入眼帘的红色，他猛然站定脚步关上门，导致站在他身后的羽狩撞上他。

　　“怎么了？”

　　“没什么，还是去你的房间吧。”中原中也随意扯了个借口，“你房间有镜子，演得怎么样你自己能看到。”

　　羽狩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两人换到他房间。

　　他的房间和最开始标准客房差异不大，个人物品有序地收纳好，乍一看除了多一面落地镜，最大的变化就只有他把吊灯换成了能仿太阳光的青空灯。

　　像住酒店一样，仿佛随时都能搬走。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一扫，连吐槽他把镜子对着床的心情都没有。

　　脱掉外套和马甲扔在书椅上，身着衬衫的他随意地倒在床上，却被意料之外的下陷感惊了一下，险些以为被子之下是个深坑陷阱。

　　床垫太软了。

　　配上冬天蓬松的羽绒被，感觉整个人都被床吞噬其中，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这显然不是客房一开始的配置。

　　中原中也唇角微微扬起。

　　羽狩也在脱去外套，身上是一件大领口的长袖衫，看起来松松垮垮。他将脱下来的衣服拿在手里，掏了掏口袋，摸出了名取周一之前送的巧克力。

　　“你喜欢吃巧克力？”中原中也问。

　　羽狩会喝热可可，因为是热饮，可中原中也从没见他买巧克力吃。

　　“是前辈送的节日礼物。”羽狩将巧克力放在书桌上，把外套也放在椅背上，又调整了一下镜子角度。

　　节日礼物？

　　中原中也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所以果然有人想吃他家的嫩草猫！

　　中原中也眼神一凛，再度肯定了自己防范于未然的教学行为。

　　他闭上眼，装作剧本中所说的熟睡，咳，虽然剧本里是个金发美女，反正也不需要他演什么，问题不大。

　　过分柔软的床垫一下子就暴露了另一个重量的出现，中原中也感到柔软细碎的发丝落在他脸上，颇有几分痒意，而羽狩温暖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湿热的感觉让这股痒意更加难受，忍不住颤抖睫毛打算睁开眼一探究竟。

　　唇角碰到一个柔软的存在，接着是下巴，最后贴在喉咙上。

　　就像剧本中所说的那样。

　　不，不一样。

　　剧本中的用词是“掠过”，应当是羽毛拂过的感觉，但眼前这更像初学者照着书本一板一眼，一个蜻蜓点水、四处着陆的吻，若是他稍稍偏头，就会正中中心。

　　这让他确信，羽狩平时在吸血从未做过这些小动作。

　　贴在喉咙上的感觉并没消失，而是在微微颤抖，喷洒出的呼吸落在颈侧，比起先前的有序，现在的呼吸就像是面对美味佳肴一样逐渐急切起来。

　　中原中也睁开眼，撞进猩红的眼中。

　　他记不清剧中的女角色在朦胧中见到这样的红光是怎样的心情，他根本没关注过配角的反应。但他记得剧中吸血鬼的反应，羽狩的反应与之并不匹配。

　　羽狩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欢愉与喜悦，眼中满是隐忍，怕露出那由小虎牙伸长变成的獠牙，他因此贴着自己一动不动。

　　他想要自己的血。

　　“你一点都不适合演吸血鬼。”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说道。

　　让吸血鬼来演吸血鬼，还不能真吸血，确实为难人。

　　像被喊了NG，羽狩卸去力气，从中原中也滚动的喉结处移开，扑在他身旁，把脸埋进一旁柔软的被子里，这下不仅看不到他的獠牙，连红眼睛也看不到了。

　　他声音经由被子传音，传进中原中也耳中时已经变得含糊低闷。

　　“中也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对其他人的血又没有兴趣。”

　　“把我当成其他人不就好了？”

　　“不一样，中也就是中也。”

　　羽狩已经压下吸血的渴望，眼睛恢复了正常颜色，他侧过身来，面对着中原中也，鼻尖轻嗅，神情专注。

　　“中也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能勾勒出中也的模样，谁也覆盖不了你的身影。”

　　当嘴唇接近那流淌着血液的脖子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克制自己不被眼前的美味迷惑，无法像剧本上那样放纵，从吸血中获得欢愉。

　　他做出决定：“还是不找中也练了。”

　　静默一会儿，中原中也冷哼道：“我看你还是像平时咬血袋一样，简简单单地把獠牙扎进去就行，其他花里胡哨的动作一点也不适合你。”

　　羽狩沉默了，他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从未和别人亲密接触过，连看影视作品都是大众向的他，少见得不自信了。

　　“真那么糟糕？我明明是照着剧本来的。”

　　“一看就是个初学者，动作笨拙僵硬。”中原中也斩钉截铁地说。

　　演技上出洋相的羽狩委屈又不满地问：“中也很有经验吗？”

　　同样毫无亲密接触经验的中原中也身形一僵，又觉得自己刚指点完，总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装样的，便违心地开口：“当然！”

　　羽狩目光狐疑，他觉得这是一句谎言。

　　“我做的肯定比你做得好！”中原中也死要面子地说，“不信你自己比一下！”

　　反正又不是吻戏什么的，试试也无所谓。

　　他翻过身，两手撑在羽狩的肩膀两侧，却因为下陷的床垫，撑不起来多少空间，几乎是完全伏上去。

　　羽狩睁着眼睛看着他，这让中原中也感觉十分有压力，故而出声：“闭上眼。”

　　“可是闭上眼我怎么学？”羽狩疑问。

　　“啧，”中原中也目光游离一瞬，像是心虚地不敢对上那双暗红的双眼，“随你吧。”

　　他低下头，两双眼睛离得越来越近，就算羽狩偶尔冒犯他，端详他的眼睛，两人也从未有过这么近的距离。

　　自上而下，中原中也第一次以这种角度、这么近的距离打量这只美貌的吸血鬼。

　　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紧张，怀疑自己听到了胸腔中逐渐剧烈的心跳声，却不敢向眼前人求证。只是若无其事，将自己的嘴唇贴过去，落点在唇角。

　　有点像是接吻。

　　柔软的感触让他思维停滞一瞬，才匆匆拂过下巴。

　　因为羽狩一直看着他，导致喉咙处被下巴遮挡，不那么好下嘴，他只能用手抬起羽狩的下巴，自然而言那白皙的一节脖子就送到了嘴边。

　　他不是吸血鬼，没有獠牙，自然没什么顾忌，像剧本上那样短暂停顿后就张开嘴，咬住羽狩的喉咙。

　　羽狩彻底愣住，他甚至怀疑中也嘴里有异能金属，不然为什么他会感到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喉咙扩散至全身，让他绷紧了身体。

　　没有獠牙刺进来，血液也没有流失，他并不惧怕，甚至从酥麻的心底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似乎就是他想学到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