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脸色更难看了, 凭她这三十来年对上皇的了解, 她怕是得不到好了。

　　只得重新跪直, 只盼皇上和太上皇看到她的恭敬之意。

　　太上皇很满意皇上对他的恭顺, 然而一想到这恭顺背后的虚假心也冷了：

　　“你如今羽冀丰满，不将朕一个快入土的人放眼里也是常有的事, 如今朕还活着便如此不将庶母兄弟放在眼中，待往后朕大行了, 怕是心里眼里再没旁人了！”

　　“父皇，儿子如何敢不将您放在眼里？此次是朕莽撞了, 不过一个未出世的皇子，哪里及得上太妃尊贵，皇后名声而已, 坏了也就坏了，竟为这等小事闹到父皇面前叫太妃受委屈，叫父皇心里不爽利，都是儿子的错！”

　　太上皇被皇上夹枪带棒的话给气得脸通红，指着他半晌说不上来话。

　　“太上皇！太上皇！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皇上是孝顺的，只是被人撺掇着而已, 您好好说说不就是了，哪里还真生气？太医呢？怎么太医还没有来？”甄太妃急了。

　　皇后咬着牙，只看着天启帝，并不起身。

　　天启旁僵着脸，即不说话, 也没有什么动作。

　　好一会儿太上皇才缓过来。

　　颓废道：

　　“罢，离了朕眼前吧，朕是管不得你了！”

　　天启帝神情复杂：

　　“是，父皇保重身体！”

　　带着皇后离开上皇宫殿。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若当初更细心些也不会忽略陈嫔有了身子，若知道她有身子，如何能为了叫太妃不去上皇入下嘴便想着惩罚她给太妃一个交待，以致眼下……”谢皇后叹息。

　　天启帝脸色仍不好看：

　　“这事皇后并无大错，倒是陈嫔，即有身孕为何不上报？是个糊涂至极的！”

　　皇后没有给陈嫔上眼药，免得叫皇上更愤怒，最终火烧到自己身上。

　　可事实上她也非常恨陈嫔。

　　她这是想要做什么？用自己的肚子给她下套么？

　　天启帝心情不好，并没有去皇后处，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凤澡宫。

　　元春正在逗弄三个多月的十皇子，看到他笑脸上满是慈爱。

　　天启帝一进来正好瞧到这么一副慈母稚子图，心里的烦闷少了许多。

　　“皇上来了？”元春忙带人行礼。

　　皇上亲自拉了她起来，坐到之前她坐的位置，看着幼子：

　　“晋儿乖不乖？”

　　“乖着呢，刚还对着臣妾笑呢，张着没牙的小嘴，真真是叫人爱得不行！”提到儿子，元春有一肚子的话说。

　　天启帝竟也不觉得烦，一边听她说十皇子的日常，一边轻轻握着他的小手逗他，一时间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抱琴端了茶过来，元春亲手接过捧给天启帝：

　　“听闻皇上近来睡不安稳，不如尝尝妾身这茶，这是臣妾弟弟从云州送来的，说是有宁心静气，助眠功效，臣妾喝着感觉还不错，倒比往常要睡得好些，皇上要不要尝尝看？”

　　皇上接过：

　　“爱妃都说了喝着不错，定然是错不了的。”

　　端起来喝了一口，味道不重却沁人心脾，天启帝觉得心中的郁气当真散了：

　　“果然不错！这是贾瑜送来的？”

　　提到有出息的亲弟，元春也很自豪：

　　“可不是，去上任时还未到云州，一路便除了不少的祸害村民及农田的猛兽，还将皮子送了回来给我爹娘，也给臣妾和晋儿送了几张呢，这茶是他到了云州后叫家人送回来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喜欢操心，到哪里都记得惦记人。”

　　天启帝笑：

　　“这贾瑜到底是不通事故，怎么有这么好的东西只送你，都不送朕？”

　　元春忙道：

　　“皇上说得不错，他年纪尚小，可不是在人□□故上差了些！从前是一门心思地读书，如今是一门心思地为百姓，他啊，就是个呆子！皇上要是觉得可入口，那先将臣妾的拿去用，臣妾再叫他送些过来便是！”

　　天启帝没有反对。

　　“还是你这里更舒适些，没那些烦恼事中。”

　　元春轻笑：

　　“皇后娘娘也是不易，她为人向来公正，要管理这么大的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天启帝看了她一眼：

　　“你这性子倒是同她有些像，都是贤惠大度的。”

　　元春一惊，忙道：

　　“臣妾可不敢称‘贤惠’二字，皇上别逗臣妾了！”在后宫这两个字可不是她能随便用的，那是皇后才可以的。

　　天启帝笑了笑，只当是玩笑了。

　　第二天一早贾府便见到贵妃娘娘宫里的内侍上门，复述了娘娘交待的事。

　　这下贾家可是忙了起来，王夫人忙叫人将贾瑜送回来的茶都包了起来送进宫，并叫人马上写信，告诉贾瑜，往后再往家里送东西定要带上皇上一份，免得叫人挑理啊！

　　这边贾家忙碌着，却忽然听到一个晴天大霹雳。

　　皇后娘娘被废了！

　　这消息来得突然，没有一点预兆，京城权贵们纷纷打探消息，甚至许多人都打探到贾家来，以为贾家娘娘能知道消息给他们传信。

　　尤其听说一早就有娘娘宫里的内侍上门。

　　王熙凤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能将人说通，心里的苦就别提了。

　　而宫里的元春也是后悔得无以复加，她先派人回娘家，后脚皇后娘娘被废的消息传出来，若早知道有这等事她就不叫人出宫，这不是即给娘家带来麻烦，也容易引火烧到自身么！

　　接着便忙叫人去打探到底是什么原因皇后突然被废。

　　事情很容易倒打探出来了，原来竟是上皇直接下令！

　　太上皇不满皇后对甄太妃不敬，直接写下圣旨废黜其皇后之位，令其去皇家寺庙感业庵出家出尼！

　　下的是圣旨，上面盖的是玉玺。

　　皇后接到圣旨人都傻了！

　　哪个敢说太上皇的圣旨无效？

　　天启帝气得将掌印太监杖毙，去与太上皇理论却被关在门外，而随后太上皇宣了忠顺亲王进宫侍疾！

　　□□裸在向外宣示皇上对父不孝，影射其将皇父气病。

　　朝臣们个个都装鹌鹑，没人敢作声只冷眼旁观着，连皇上的心腹之臣都不敢冒头，生怕被两任父子皇帝间的斗争给炮灰掉！

　　皇后娘娘被废，这对后族谢家是一大打击，谢家老夫人皇后娘娘生母直接被刺激得中风瘫痪了，没两天就去了。

　　这下谢家可是乱了，谢相得按制守孝三年，就眼下形势不明来说，回家守孝倒是能避开朝堂上的纷争，保全自身，然而，这是在自信在皇上心中地位高的情况下，三年后不担心起复问题。

　　否则三年后情形如何，谁也不能肯定，对多数重臣来说，守孝后意味着“失宠”。

　　谢家治丧，贾家自然也会去，但主子一个没去，派的是管家去的。

　　管家回来说，谢家门前冷落，各家上门的几乎都是家下人，便是姻亲都少有亲自上门悼念的。

　　王夫人同老太太说起时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那么显赫的谢家，如今竟是这般的场景！那谢家老太太曾远远见过一面，仗着是皇后娘娘亲娘的身份，那气势竟压过人家主人家！哪个能想到没了时竟然连几个像样的人物都没有来相送。”

　　老太太也叹气：

　　“知道旁人家的，自家便该小心行事才对。这都是前车之鉴。”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想着下次进宫时一定要提醒娘娘行事多加谨慎。”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瑜儿那里可有信来？”

　　京城的事情不过五天贾瑜便得知了消息，这还是城隍老爷和他闲聊时说起的。

　　各城的城隍们土地相连，想知道哪里的消息还是很快速的。

　　得知这一消息，贾瑜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个被发配到离京百里外采石场过着老爷子一般的谢三。

　　对苍老板道：

　　“还是你说的对，他的依仗皇后娘娘果然倒了！只是倒得有些不大正常。”

　　狄朗听到后冷笑；

　　“有什么不正常的？这怕不是太上皇借着甄太妃的事向皇上发难，趁机削掉皇上的左膀右臂，想要夺权罢了！”

　　贾瑜惊讶地看向他：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皇家父子间的龌龊么？舅舅可是小瞧朗了，这类例子史书上多了去了，皇家比商人还不如眼中只有权利和利益，没有一丝亲情在！”

　　原来不是知道他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子嗣一事，吓了贾瑜一跳。

　　然而听到他的评论后，贾瑜也不禁深思，为何他看史书却没理解到这些呢，难道他一开始便学的是为臣之道，而狄朗天生便是个为君的坯子，眼里看到的都是从君上的眼光去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狄朗的不同，同是读书人，读同样的书，却学了不同的道理，眼中的“道”再不相同！

　　再说谢三那里，接到家书后，他原还想着回信时一定要再将自己的现状说得苦一些，叫老太太更心疼自己，好催着爹早些将自己弄回去。

　　不想一打开信，便得知姑母被废，而最疼他的祖母竟然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