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这么亲密地喊过别人，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对方的姓氏加个同学，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几年了，所以在念易泽林的名字时，声音因为紧张而忍不住颤了颤，还带着几分的生涩。

　　然后他听到了那头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清脆而响亮，那声音宛如摔碎的碎片，刮得他耳朵生疼。

　　顾明也是不是在生气？

　　宋天骄指尖发凉，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有些颤抖，他敛着眉目，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声问道：“明哥，你怎么了？”

　　“没事。” 顾明也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平静又让人觉得心慌：“今天你几点下课，我来接你。”

　　他才想起，原来今天周四。明天的课因为调整过，他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壮了壮胆子，宋天骄小声道：“明哥，明天下午的时候你再来接我好不好。”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宋天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走到了走廊上：“我今天和明天社团都有活动。”

　　“和易泽林吗？” 顾明也问。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易泽林的名字，但是从顾明也的语气中，非常熟悉对方的宋天骄知道这是生气了；心里暗喜，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成效，又故作有点不耐烦，像是不服家长管教的孩子：

　　“明哥，你别管那么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电话那头的久久沉默，突然间，顾明也笑出了声，声音有些失真，宋天骄也听不出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顾明也的语气如常，像个宠溺孩子的兄长一样，轻声地嘱咐他。

　　有种…… 让他把后事处理完的错觉。

　　敛去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原本觉得有些成效的宋天骄发现好像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方或许都没有把他的试探放在心上，就好像他不过跟同学去了一场郊游一样。

　　兴致缺缺的宋天骄漫不经心地听着，低着头踢着地板。

　　“听到了吗？” 宛如一个好好兄长在嘱咐自己的弟弟一般。

　　第一次耍心眼失败的宋天骄有些暗恼，情绪化地回复道：“我知道啦，你不要老是把我当个孩子看。”

　　偶尔，也把他当个可以谈恋爱的同性看待嘛。

　　沮丧的宋天骄把电话挂了之后，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易泽林转过头：“怎么了？挨训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宋天骄就十分难过。

　　挨训还能证明顾明也可能对自己有点点不一样的心思，可是对方没有，语气如往常一样，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听到那冰冷的语气，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

　　“没有你还这么无精打采的。” 趁着宋天骄不注意的时候，易泽林伸手戳着他脸上的软肉，手动将他的嘴角往上扬，秋波多情眼，含着一汪春水，换做任何一个女生恐怕都有些受不住：“笑一笑。”

　　若是对方是顾明也，宋天骄欢喜的不得了。

　　但是对方只是个同学，还是个可能对自己有点心思的同学。

　　觉得自己心里都是顾明也的宋天骄自觉跟对方保持一个距离，有些不自然道：“谢谢关心。”

　　“你是在躲着我吗？” 易泽林微敛眉目，看上去有些难过的样子：“刚刚你那样称呼我，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要亲近许多。”

　　“我很开心。”

　　想着刚刚自己拿对方出来刺激顾明也，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宋天骄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愧疚：

　　“我们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易泽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延续，而是转移到电脑的图片上。这让宋天骄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又不确定，不知道该讲出来。

　　觉得有些头疼的宋天骄决定还是先装死为好。

　　说不定他可以去问问顾明也？

　　对方说不定有好办法，自己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再试探一番，看看顾明也究竟喜不喜欢自己。

　　心不在焉的宋天骄全程都在走神，发现这点的易泽林也没有戳破对方，眸色暗了下来之后，就开始沉默了起来。

　　而身旁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

　　*

　　顾明也的手机烂掉了。

　　在宋天骄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狠狠地摔向了地板，四分五裂的手机碎片与一开始的水杯碎片静静地躺在地上。

　　靠在办公椅上，顾明也不适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闭着眼睛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纳到黑暗当中。

　　只是他一闭上眼睛，那些令他生厌的画面又会立刻出现。

　　比如，他的骄骄跟那种人共处一室，还在说说笑笑的。

　　顾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克制下来的，就像他整个人都分割开来，一个十分冷静地面对宋天骄，另一个在深处看着这一切，无能地狂怒着。

　　直至他用尽全部的力气跟宋天骄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得到的是宋天骄不耐烦的回应。

　　那句 “乖乖” 都被对方打断了。

　　就有那么急切吗？

　　正好，他也开始有些急切了。

　　顾明也的嘴角含着笑，眼里却不带任何的一丝温度。

　　或许他就不应该让骄骄有个适应的时间才对。

　　趁着宋天骄不在的时候，顾明也将东西都放到了宋天骄房间里的床头柜里，只要他堪堪伸手，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触碰到。

　　原本灰蓝色的床单被他换成了纯粹的黑色。

　　沉稳低调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沉闷，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人的心头上，黑压压的，有些不自在。

　　可顾明也乐在其中。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宋天骄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强烈浓郁的黑与对方白皙的皮肤形成的对比是那样的漂亮。

　　抬着头，看着一早就被他藏起来的针孔摄像头的方向，顾明也心里欢喜又期待。

　　以往骄骄睡觉的模样已经够可爱了，如果能够将对方更可爱的一面录下来……

　　整理好这一切的顾明也如往常一样准备开着车去接宋天骄，对面的住户刚好回来，见他出去笑问他是不是要出去。因为心情极好，顾明也笑容也比平日更显真诚，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是啊。”

　　“小顾，看你红光满面的，一定有好事情发生。”

　　顾明也微微点头，然后走进电梯里。

　　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面带微笑，眉梢都是克制不住的开心。

　　他很少有这种时候。

　　去接宋天骄的时候，连带着看到易泽林的时候，他都懒得同对方计较。

　　“明哥，今天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顾明也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旁边的宋天骄，微笑道：“是的。”

　　宋天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眉宇间带着疲倦和对他的信任：“明哥，早知道我昨天就回去了，学校床一点都不好睡，还只有我一个人。”

　　轻敲方向盘的手指停了下来，顾明也问道：“回来又怎么样。”

　　“回去我就能跟明哥你一起睡了啊。” 宋天骄的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拇指勾了勾他放下来的那只手的手指：

　　“我们好久没有一块睡了吧。”

　　顾明也的笑容淡了很多，不动声色地从宋天骄的小拇指中抽出自己的手指，双手把控着方向盘。

　　他已经都想好了，不能因为心软而放弃这次机会。

　　就算生气了又怎么样，总好过对方厌烦自己的管教后投入别人的怀抱。

　　“明哥，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好。”

　　反正都是要一起睡的。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淡了下来，宋天骄一直缠着他，讲着这几天他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但是却避开了易泽林。

　　顾明也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涌上一股烦躁感。

　　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被安抚了。

　　并没有那么生气了。

　　原本准备下在宋天骄饭里的安眠药，顾明也最后都没有动手。

　　他默默安慰自己，这是想让骄骄清醒地看到自己是怎么疼爱他的。

　　顾明也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宋天骄凑了过来；对方抱着他的腰身，同他撒娇，猫眼里带着孺慕跟欢喜。

　　他不敢对上对方的视线，生怕自己的会因此而心软。

　　可是他很清楚，原本坚定的想法，已经开始动摇了。

　　水池里的水声极响，顾明也装作不经意间地问道：

　　“骄骄，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