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大名叫张巧儿，别人都喊她张姨，只有沈韩喊她巧儿姨，说巧儿姨好听。

　　林妈握住他的手，回头对林爸说：“沈韩，老沈的儿子,你忘啦？老沈还给你捏过颈椎呢,想起来没？”

　　林爸维持着露胳膊卷袖子的状态,满眼迷茫。

　　“沈韩哥哥,想起来没有？林澄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玩。”林妈继续提醒，“老沈还请你吃过饭呢,都白吃了。”

　　“哦哦哦。”林爸也慢慢露出笑,恍然地一拍巴掌,“沈韩哥哥啊,你早说，哎呦，那可真是有年头没见了，我记得老沈后来是搬家了吧？因为什么来着？”

　　“爸,妈，你们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林澄及时打住话头，匆忙洗掉手上泡沫，甩了两下忙到客厅里，抱起地上的柚子，塞给沈韩，故意隔开他跟林妈。

　　怕家长又问道雷区问题，林澄主动说：“沈韩跟我一个学校，还是同一个班级，没事我们经常讨论问题，他教我不少呢。”

　　“对了。”她又接着说，“我这次月考第二，怎么样，厉害吧~”

　　“那沈韩是第一？”林妈眼神明亮，瞧沈韩的目光都是喜爱，“小时候你就聪明，哎呦，没想到这次转学遇见沈韩哥哥，林澄是不是高兴坏了？”

　　林澄没敢说沈韩不是第一，只是笑笑：“高兴啊，当然高兴，你们忙的时候都是沈韩哥哥给我做饭呢，他做饭可好吃了！”

　　“遇见你沈韩哥哥怎么不早说？”林爸换鞋，笑容洋溢，问沈韩，“老沈早就升主任了吧，当年生意忙的时候老沈总帮我按摩，我家生意能做好，多一半是老沈的功劳，沈韩，你家住哪，中午一起吃个饭啊？”

　　“爸，你没吃早饭吧，你喝面条汤吗？”林澄着急拿过沈韩怀里的柚子塞给林爸，“要不你吃个柚子吧。”

　　“不饿不饿。”林爸拨开林澄，放下柚子坐在沈韩旁边，语气亲切热情，“老沈现在还是不能喝酒吗？我还记得他是一杯倒，第一次来我家吃饭，他说提一杯，喝完就钻桌子底下了，是吧张巧儿？”

　　林爸扯着脖子问去卧室挂衣服的林妈。

　　“是，老沈不能喝。”林妈摘了帽子，捋顺一头飘逸长发扎起来，她边扎头发边回，“林澄也真是的，在学校遇见沈韩哥哥也不早点说，都快过去一个学期了，还瞒着我们呢。”

　　“我那是想你们想忘了。”林澄站在沈韩身边，稍稍护着他，“那个沈韩感冒了，家里没有药，妈，你帮忙找点感冒药。”

　　“越来越不懂事，遇见沈韩哥哥都不跟我们说。”林妈责备地瞪眼了眼林澄，又恢复温和笑意看向沈韩，“老沈光为人民服务了，自己家都忘了备药。”

　　林妈到客厅拿出药箱翻找：“我记得那时候小区里的人都受过老沈照顾，你长得像你爸，越看越像。”

　　“你们不也忙么，现在谁不忙啊。”林澄不停地瞄沈韩，心里特别紧张，怕他伤心难过，“你们之前弄的那个新项目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沈韩始终站在原地，唇角上翘，黑眸明亮，丝毫看不到负面情绪。

　　“就那样吧。”林爸歪过身子，视线越过林澄问沈韩，“沈韩，问问你爸妈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他要是忙，半夜吃都行，我们等他。”

　　“爸……半夜吃什么饭。”林澄急坏了，柚子重新推到林爸怀里，“你帮我剥个柚子。”

　　“林叔，不好意思，恐怕不能一起吃饭了。”沈韩安抚地拍拍林澄肩膀，他上前，拿过林爸怀里的柚子，回头对林澄说，“帮我拿下水果刀。”

　　林澄担忧地望着他，见他轻轻点头，才慢吞吞一步三回头地去厨房取水果刀。

　　“林叔，巧儿姨，小时候搬家走的匆忙，不辞而别，非常抱歉，很感谢你们还记得我。”他看看林爸，又望了眼拿着感冒药走过来的林妈，唇角噙着笑，“我家现在只有我自己，当年搬家是因为我爸出事去世了，一起吃饭，怕是不行。”

　　林澄拎着水果刀出来，听到沈韩说话，抿抿唇，眼圈红了。

　　“沈韩哥哥。”她小声喊他，递过去水果刀。

　　林爸和林妈笑容僵在脸上，满眼里都是震惊，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林家是做房地产的，当年沈韩搬家时，正是房地产行业一个小高峰，林爸抓住机会生意扩展到省外，特别忙碌，林妈也跟着帮忙，林澄交给奶奶带。

　　知道沈家搬走了，但不知道沈家到底出什么事，他们一直以为是老沈转院升职什么的，奶奶家离小区远，更不知道这些，到最后沈家为什么搬家，谁也不清楚。

　　水果刀切开柚子皮，沈韩站在餐桌前慢慢剥着，平静诉说：“我爸是车祸走的，我妈受不了这个打击，不想在之前的家里待着，连夜带我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怀枫市，直到高一开学，遇见林澄转学过来。”

　　他垂着眼，柚子拨开大半：“林澄没跟你们提我，是我要求的，你们别怪她，她很好，照顾我很多。”

　　见巧儿姨红了眼眶，眼泪直打转，沈韩宽慰地笑笑：“我过得挺好，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要是林叔请吃饭，只能我自己来赴约，林叔，巧儿姨，你们别嫌弃。”

　　“不嫌弃，哪能嫌弃呢。”林爸站起身，一把揽过沈韩肩膀，“我刚都说了，我生意成功有老沈多一半功劳，你也算是我儿子，以后林叔照顾你。”

　　父亲去世的事情，沈韩只跟师父讲过，那还是他跟师父日子好过以后才说的。

　　林爸突然抱他，他有点恍惚，好像回到小时候。

　　记事起，林爸经常带着一堆国外才有的零食来敲家里的门，他嗓门大，进门就嚷嚷着找老沈给他捏捏脖子。

　　印象中的林叔特别拼命，有一次好脾气的父亲飙脏话，就是因为林叔一个星期才睡三个小时，抢生意，抓机会，没日没夜的忙。

　　其实细细算起来，沈家跟林家当邻居的时间没几年，但两家人气场特别合，从走动那天开始，他们的关系便特别亲密，好像认识很多年一样。

　　沈韩从小就喜欢林澄，她肉乎乎的，比其他小朋友都可爱，她学走路慢，学说话也慢，咿咿呀呀，有点点笨笨的，带着小豁牙一笑，就让人想疼她，可能这辈子的耐心都给她了。

　　父亲告诉他，这是林澄妹妹，要照顾她，对她好，不能让她受委屈，更不能让她受欺负，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场景。

　　林澄流着口水，喊他斯哈哥哥，字都吐不清，把咬到稀烂的橘子瓣递给他，又舍不得地收回，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分给他了。

　　沈韩只大她半年，不流口水，吐字清晰，会自己穿衣服，搞得巧儿姨一度怀疑林澄是个傻孩子，要带去医院看看脑子。

　　那时候真好啊，每天都特别开心，他跟林澄蹲在花坛边上比赛谁抓土抓的多都能笑哈哈玩一整天，明知道回家会挨打，第二天两人又凑到一起活泥巴。

　　他已经很少很少会想起父亲了，见到林叔和巧儿姨，难免会想到当年两家来往的事儿。

　　轻微蹙眉，沈韩心脏扎的疼，他闭了闭眼，掩盖掉眼里的悲伤，抬起头笑着说：“谢谢林叔，那我先回去了，等会还要跟林澄一起去找同学学习，我们约好了的。”

　　“行，行。”林爸松开沈韩，接过林妈递过来的感冒药塞到他手里，“缺什么少什么跟林澄说，她零花钱多，你住哪，林叔送你回去。”

　　“就在一单元。”沈韩接过感冒药，去衣架处拿下风衣穿上，“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陪陪林澄，我先回去了，林叔，巧儿姨再见。”

　　“一单元，最里面那一栋？”林爸起身送他，“那可太有缘分了，我们又是邻居了，外面冷，快走几步。”

　　林妈也过来送他，叮嘱他晚上记得来家里吃饭。

　　林澄一言不发，早就穿好外套跟着沈韩出去，林爸要喊她，被林妈拦下了。

　　“沈韩哥哥。”林澄追上他，悄悄拉他的手，“对不起，我爸妈不知道，他们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你别生气，也别不开心。”

　　“没事。”沈韩摸摸她的脑袋，“林叔和巧儿姨我都了解，见到他们我还挺高兴的，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不，我送你回去。”她吸吸鼻子，跟着他往家里走。

　　到单元门口，林澄晃着他的手臂说：“你再睡一觉，睡醒喊我，我等下跟舒恣和齐远宸说我们晚点过去，陶老板那儿我也会帮你请假的，你要是感冒严重或者不舒服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生气。”

　　说着，她先鼓起脸。

　　“好，我听你的话。”沈韩捅捅她的脸，抬抬下巴，“快回去吧。”

　　“那我回去了。”她走下台阶，不放心地跟他摆手，“多喝热水，记得难受给我打电话。”

　　沈韩点头，示意她安心。

　　待她回家去，沈韩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他转身回到自己家，望着空荡荡的客厅，还有一些完全没碰过的家具，手抓着胸口，难过极了。

　　连喘息，都成了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