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赵辽正斜靠在休息室长椅上，整个人都没劲儿似的，能坐好几个人的长椅被他斜着霸占了一大半，一米八六身高的大长腿随意地支棱在地上。他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玩手机，手腕上面的红绳晃来晃去。偶尔被灯光晃过脑袋，碎钻耳钉折射出一些光，却也比不上他那一脑袋挑染了发尾的小辫儿耀眼。

　　说实话，赵辽的颜，郑队长是真心服气。

　　大概是他见识少，但他真是在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现实里有扎着小辫儿、发尾漂染了说不清什么颜色的颜色、还不像十年前的非主流或者街头小混混的人。

　　非但如此，甚至还挺加分的，搭上那传说还不止中俄两国混血的脸，气质独成一家，倒像二次元偶像。

　　当然，即算如此也不是他就能随口说别人是丑逼的理由。郑玄默默地想。

　　郑玄收回打量赵辽的目光，走到警局外头，靠在门口吹着清爽的夜风，低头刷了会儿手游，就听见有人叫他：“郑前辈？”

　　他按灭手机屏幕，抬眼看过去，笑了笑，温和地说：“不用叫得这么正式，叫郑玄或者郑队，或者郑哥、玄哥都行。”

　　江明辰腼腆地笑了笑，说：“郑队。”

　　郑玄侧身帮他推开旁边的警局门，边说：“也没大事，手续都办好了，我刚是吓唬你们赵队的，怕他醉了我管不住，让他待里面等你过来。”

　　江明辰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被郑玄敏锐地看在眼里，于是他又不紧不慢地问：“不是全队一起来旅游的吗？怎么赵队落了单？”

　　江明辰以为他真是这么认为的，心里一松，低声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早了。”郑玄打了个呵欠，“我不管你们的事了，得回酒店休息。”

　　江明辰急忙说：“好！”

　　这如释重负的感觉太明显，郑玄忍不住笑了笑，问：“不要帮忙送回去？”

　　江明辰摇了摇头：“没事的。”

　　郑玄也不多事，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进去了，自己就离开了。

　　深夜里不容易打到车，郑玄本想慢悠悠地晃一路去附近的商业区碰运气，不料晃完半个多小时发现回到了原点。

　　自己在游戏里认路时挺正常啊，说不上路痴吧。

　　郑玄拿着手机查地图，边研究边纳闷。

　　好容易让他研究出个门道，正要换个方向出发，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秒钟，默默地、自觉地藏到路边的树干后面。

　　马路对面的路灯下，不羁的赵辽正把江明辰摁在商店橱窗上亲吻。

　　年轻人哎。

　　二十二岁的苍老的郑队长默默地感慨着青春。

　　……

　　郑玄拉着满行李箱的伴手礼回国，归队后给每人发了一份，这才回自己的座位上开机登录游戏。等待网游客户端下载更新的时间里，郑玄顺手打开了微博，见到有关注人发来的私信。

　　郑玄-沧水V：在吗？

　　江明辰-金石V：抱歉，刚看到。

　　江明辰-金石V：今晚的事谢谢郑队了。

　　是金石战队的那个队长赵辽在国外醉酒闹事那晚的消息。

　　那时郑玄没有江明辰的联系方式，又不想把事情闹大给别人知道，就先试探着上微博私信，结果没人回复，他这才辗转去找别人问江明辰的手机号码。

　　后来，郑玄忙着认真旅游，也没登录微博。

　　这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郑玄还是回了个表情。

　　郑玄-沧水V：不客气^^

　　江明辰凑巧也在刷微博，收到郑玄的私信之后，瞬间想起来那天在直播间见到的沧水战队副队长向楠也爱发这个表情符号。

　　他犹豫一下，回了一个表情回去。

　　江明辰V：^_^

　　然后，就冷场了。

　　江明辰等了几分钟，见没消息过来，就把手机搁下，进了《四海》网游。

　　按理说，职业选手很少来网游上面混时间，即算来也不会开比赛的大号来，否则很容易被围观，但一则江明辰没名气，二则，现在是休息期，对训练抓得没那么严格，至于第三，就是江明辰喜欢网游。

　　《四海》这个网游做得很全面，除了江湖人士打打杀杀竞技之外，还有丰富的生活系统，玩家完全可以选择走生活流。

　　江明辰就是百万生活流玩家中的一员。

　　江明辰进去游戏之后，先奔赴自己新买在城郊瀑布旁边的家园，把鸡鸭鹅鱼给喂了，把家具给倒腾了一下位置，又在院子里面哼哧哼哧开了一块新地，撒了一堆蔬菜种子。

　　种子刚撒完，江明辰的脑袋就被拍了一下。他回头看见赵辽的嘲讽脸：“我去，你又开始了，搞不懂你。”

　　江明辰没说话。

　　“快点弄完，跟我打副本。”赵辽见他兴趣缺缺的样子，补了一句，“抓狗那个副本，给你抓。”

　　赵辽一向觉得《四海》的生活系统开发部有毛病，居然还有专门的生活副本，新开的抓狗副本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存在意义，抓条狗回家园看门？神经病啊！

　　热衷于在游戏里过人生的江明辰在他眼里也不太正常，尤其是他曾经全程目睹江明辰和几个玩家在花海里面摆桌子装模作样地开了一个半小时赏花宴之后，差点没打电话找心理医生。

　　江明辰说：“那副本难度不大，我可以自己打。”

　　赵辽也只是路过手贱非得打他头一下，顺口说句话而已，真让他去抓狗，赵辽还怕被人笑话，就顺坡下驴，说：“哦，那你下午两点绝对要跟我们去竞技场打团队赛。”

　　江明辰看了看时间：“好。”

　　与此同时，郑玄也在抓狗副本外面。

　　他没急着进去，正在粗略地研读攻略，并且得出结论：表侄女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贫苦书生号，基本上是不可能抓到狗的。

　　郑玄也不知道表侄女是怎么玩的，听说是随缘，打死不砸钱，也不让他帮忙砸钱，说要靠实力演绎一个贫苦书生的崛起人生。

　　但是郑玄觉得，不砸钱也有不砸钱的玩法儿，一般人都很难玩成这么惨。

　　目前这可怜的小书生仍然挣扎在贫寒的生死线上，省吃俭用租了个小破屋子，为了攒够进京赶考的路费而天天跑书局帮人抄书。

　　——严格说起来，游戏里面是没有进京赶考路费这个设定的，这是表侄女的自我设定。

　　表侄女完全可以一键直接去京城，再不济也就是从地图上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更迂回一点的方法是先去抓马，然后骑马去。

　　但她都说不。

　　那样没有仪式感，不尊重游戏，不尊重这个贫苦书生的设定，属于OOC，会遭受到她所在公会成员的集体鄙视。

　　所以她要租马。

　　这个游戏也没有租马的系统，是这群神奇的生活玩家自行开辟的新行业。

　　有些生活玩家会养马，然后短暂交易给其他玩家，其他玩家付款使用完之后再还回来（侄女租房子也类似这个流程）。

　　租马虽然不贵，但进京之后，这小书生还要在京城里借住其他玩家的房子（客栈），这笔费用比较大。

　　而在科考期间，生活玩家们会遵循现实中的规律大幅度提高租房价格。

　　郑玄：“……”

　　郑玄第一次听到表侄女介绍这些玩法的时候，有两个想法。

　　第一，这仿佛不是他玩的那个《四海》。

　　第二，小学生们还是作业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