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辰闭着眼睛躺了很久，听到身边郑玄的呼吸声平稳，像是睡着了，这才悄悄地起身，拿着手机去了门外，坐在农家乐的小院儿门槛上面发呆。

　　脑子里面很乱，什么都想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数日之后。

　　被向楠说中了，还真有他说的会出现的关于嘲讽郑玄的新闻标题。

　　可郑玄到底没有实绩，因此更多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沈悦、温琳、葛兴、佘志、叶玛五人复出组建新战队这件事情上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帮郑玄拉了仇恨。

　　一时间整个圈子都沸腾了。

　　原先的药检一事已经把尘封多年的沈悦推到台前，给现在的新人孩子们做了不少“科普”，如今借着那股前闻“东风”，不少圈内老粉再度做起了科普，介绍温琳等人的辉煌历史。也由此，这些年不温不火的清平战队都被推到了热点上面，周历等人的微博下面全是凑热闹的。

　　赵辽虽然没想到沈悦他们来这一招，却也除了在私下里嘲讽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外没其他反应，直到江明辰从金石退役的消息通过金石经理传了过来。

　　江明辰后期去了金石的青训营里面做事，严格说来已经不算职业选手，却也没转劳务，毕竟他最初就是作为赵辽的附属存在于金石战队。至于选手合同，那也是一个笑话。原金石那群纨绔子弟谁也没签过这玩意儿，整个原金石战队只有江明辰签了，还是赵辽恶搞出来的合同，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弄个五百二十万的签约费来恶心江明辰，至于其他条款都是随便写写。

　　如今江明辰要退役，并且主动提出退还还剩余五百一十九万的签约费，经理基本上找不出留他的理由，赶紧找赵辽。

　　赵辽简单粗暴地挂断了喋喋不休的经理的电话，立刻打给江明辰，无辜地问怎么了。

　　江明辰那端沉默了一小会儿，说：“别装了。”

　　赵辽：“什么意思？”

　　“我让你别装了。”江明辰说，“赵辽，如果你是希望我彻头彻尾地恨你，你已经成功了。”

　　赵辽刚要说话，江明辰又道，“无论你同意或者不同意我离开金石，我都会离开，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赵辽的声音在手机里听起来很脆弱，在祈求着他。

　　江明辰却已经不再相信他了，沉默数秒，挂了手机。

　　赵辽又打过去，被拉黑名单了。

　　“……”

　　赵辽又想砸手机，刚举起来就眼前一晕，半晌才回过神来，耳边仍然是阵阵的轰隆声，一颗心活跃得不行，就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掉到地上，裹着灰，脏兮兮的。就让它脏吧，反正那也是没有人要的东西。没有人要它。

　　他又开始觉得冷，浑身冒寒气，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江明辰努力不去想赵辽的事情，自顾自办自己的事。他退役的手续十分简单，向金石经理提交了书面退役申请，把证件和手机、笔记本这些随身物品带走，连一个背包都没有填满，衣服都不想要了，因为那大多都是赵辽买的。

　　郑玄是队长，手续相对要复杂一些，但也没有太大关系，秦总那边有专人帮他搞定一切，他只要尽快去沧海战队报道并且加入正式训练就行。

　　当天下午，郑玄和江明辰就飞到了B城，准备前往沧海战队基地。

　　刚出机场，上了车，郑玄问：“什么事？”

　　江明辰把手机屏幕按灭，说：“没事。”

　　也不算没事，赵辽又自杀了。自杀前赵辽打了几通电话给江明辰，始终没人接，刚刚张秘书打了几通电话给江明辰，江明辰却在飞机上面，关机了，张秘书便发了信息给他。

　　江明辰的心跳得有点快，有点慌乱。

　　如果是以前，他不敢不回应这件事情，因为赵辽若出了事，他和他妈吃不了兜着走，可现在不一样了。

　　从那夜知道赵辽是装的、以及做了后来的许多事后，江明辰在门口坐了许久，直到郑玄琢磨着让他静静够了，便不再装睡，起身给他拿外套，并泡了杯热茶，和他一起坐在门槛上看星星，聊了许多以前没有聊过的话，包括郑玄的父母双方的再婚背景。

　　江明辰当场就被震慑住了，但仔细想想，又被郑玄那淡然的态度迅速洗脑，跟着一起觉得没什么所谓，那和郑玄本身的关系不大。

　　可是关系再不大，也还是能稍微走一点点后门的。

　　郑玄问江明辰的母亲近些年是否在工作，是否愿意去他母亲和后爸的家庭里面做些家务。

　　其实郑玄的母亲和后爸很难在国内家中停留太长时间，家中也并不需要长期保姆，如今问起来，不过是知道了江明辰受制于赵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在于他的母亲的安危。而一旦将江明辰的母亲送到郑玄他母亲家中，就会格外安全。

　　“我和他们商量过了。”郑玄说，“他们很乐意，也正好有理由将我后爸的妈妈从养老院接回来，否则老太太总不愿意回来给他们添麻烦，他们这下子倒名正言顺了。”

　　这件困扰了江明辰好些年的事儿便这样解决了。

　　以一种他想不到的轻而易举的方式。

　　江明辰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在认识郑玄前，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是无法解决的令他绝望的，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因此受制于赵辽，直到母亲年老故去，他才会不再拥有这根软肋。

　　郑玄却笑着对他摇头：“就算没有我，你也不用耗费一生这么长，因为除了死亡之外，没有任何一件事情会令人用得上‘一生’这么严重，所有你今日觉得无法解决的绝境，都一定是有办法解决的。”

　　江明辰没有说话。

　　郑玄问：“不相信吗？”

　　江明辰确实不相信，许久才道：“你不要生气……但是，你能够这么轻松地解决这件事情，是因为你母亲和继父的身份足以令这件事情变得容易。一个人的身份和背景可以决定一件事情是容易还是困难。如果我仍然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我，我再过十年，仍然无法对抗赵辽，我能够把我妈藏在哪里？就算我有钱，我能比赵辽更有钱有势有人脉吗？”

　　江明辰过了一小会儿，又说，“再比如说沈悦大神，如果他不认识秦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电竞职业选手，四海不会为了他修改规则，他很难重返赛场。这一次沧海的成立，也是因为有秦总的支持。”

　　郑玄其实很能够理解江明辰为何会这样想。

　　他和赵辽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久了。

　　郑玄无法完全知道赵辽以往做过一些什么事情，可赵辽回国之后都能够一路作死，以前在国外必然更加放飞，这些都是能够想象的。而江明辰原本就心性敏感，又被迫浸淫在赵辽的那个世界里面，想法会是这样并不奇怪。

　　但郑玄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

　　他想了想，说：“《四海》的职业战队没有门槛，你看平安战队。如果没有秦总，沈哥想要成立沧海，确实无法立刻重返赛场，但也只需要等待一年，参加今年年底的业余晋升赛。他虽然有丑闻在身，可联盟从未正式开除他，他若提出重建战队的申请，联盟无法驳回。至于成立资金是三百五十元，五十元申请费，三百元手续材料费，现金或者刷卡转账都可以。”

　　江明辰：“……”

　　郑玄笑着问：“还觉得很难吗？”

　　江明辰试图反驳，却寻找不到反驳的点。

　　这么一说，确实没有特别需要到秦总的地方……

　　“但是我不否认秦总或者我的重要性。”郑玄又笑了起来，有几分揶揄的意思，很快又正经起来，“不是在客观的事情上面给了你和沈哥多少帮助，而是让你们能够安心一些。这也并非我和秦总才独有的能力，若没有琳姐和兴哥他们，或许沈哥仍然不会这么快接受秦总的提议。说穿了，亲人和朋友的陪伴和支持能够让人有底气，却也只是这样而已。”

　　……

　　无论如何，最令江明辰绝望的难题已经解决，至于他自己都好说，总之以前被赵辽打啊打的，折腾来折磨去的，也习惯了，麻木了……

　　如今张秘书和他说赵辽又双叒叕闹自杀，江明辰觉着吧，赵辽的身体也已经改习惯了，麻木了。

　　说来说去，江明辰觉得，自己对赵辽与其说是恨，不如说，已经从恨成为了疲倦。

　　他甚至已经不愿意再去多想赵辽的事情，只想拥有一道屏障，可以把赵辽隔离在外，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赵辽太令人头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