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声看她无脸见人的模样, 也没逗她，只是把帕子收好。

　　周兮兮看他收的这么坚定，可怜兮兮地看他, 试图挽回：“真的不能还给我吗？”

　　“不能。”

　　“你失去我了, 你将看不到一只快乐的小龙了！”她哼了声，从他怀里出来，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妄声看她这挺着小身板, 一副很无情的样子，在心里闷笑。

　　他走到桌前, 打算将没做完的防御灵器给做完。

　　周兮兮正坐在床上，背着他坐着，气呼呼地撑着下巴。

　　妄声做完抬头，看她还气鼓鼓的样子，便随手拿过一旁的碎玉，拿出一把篆刻刀雕刻起来。

　　周兮兮气累了, 打了个哈欠, 上身趴在床上, 抱着松软的被子, 趴在那里就不动了。

　　妄声将最后一刀刻下，轻轻地吹了口气, 本来一块圆润的玉, 现如今成了一只栩栩如生, 背着人生气的小胖龙。

　　妄声将小胖龙放到床边, 低头看她，见她又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累了。

　　把她弄被子下，他就直起身, 脸色阴沉，径直走了出去。

　　鱼尽欢传来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引君入瓮的计谋，他暂时还不敢冒然杀上清郡。

　　若兰亭诩真的在掌控他身上的蛊虫，利用他身上的煞气和蛊虫相斥，他的能力会大打折扣。

　　确实会抵抗不了清郡和千剑的夹击。

　　看来，他现在需要让他的煞气提前发作，排除一起发作的可能，再杀上清郡。

　　只是在这之前，他先要把桑生等人安顿好，否则后山起火，也很麻烦。

　　*

　　周兮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天黑了，揉了揉眼睛，有点奇怪自己最近怎么总是这么困。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没看到妄声，想到书中的剧情，吓得她心都紧了几分。

　　急忙下床，想去看看他在哪里，这还没站起来，门就被推开。

　　妄声带着一身寒意回来，他看到她醒了，倒也不惊讶，只是上前，微微弯腰问道：“还生气吗？这只不快乐的小龙？”

　　周兮兮伸手一把搂着他的腰：“还生气，除非……”

　　她本想说除非把帕子还给自己，下一刻就见他递过来一直玉雕的小胖龙。

　　她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嗤嗤地笑起来：“不生气了！”

　　妄声倒是第一次见这般好哄的人：“你倒是好哄。”

　　他将食盒放到一旁：“起来吃点东西，都睡了一天了，一点东西也没吃。”

　　“好！”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满脸都是开心，洗个脸还要凑到他面前亲他一下，“妄声你真好。”

　　妄声被占了便宜，又被夸了一顿，坐在书桌前，心情依旧沉重，心里想着，怎么跟周兮兮说，煞气发作的事情。

　　但是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一个能让她不担心的方法。

　　等看她吃饱，她就坐在他对面，还抱着那盆九须草，也不打扰他，就缩在椅子里，认真地给九须草浇灌灵力。

　　九须草像是她这段日子最重要的事。

　　妄声将手中的灵器放下，望着她，喊了声：“周兮兮。”

　　“嗯？”她抬眸望过来，“怎么了？”

　　他想了无数可以支走她的方法，最终他还是不愿意欺骗她，便说：“吃饱了就去休息，我去沐浴。”

　　他说完就往通往温泉池的门走去。

　　周兮兮一听，急忙把九须草放在一旁，动作迅速地跟上去：“我陪你一起！慢点脱衣服妄声！”

　　妄声：“……”周兮兮真的越来越嚣张了。

　　*

　　周兮兮没能脱妄声的衣服，就被妄声脱了差不多，放到热水中。

　　他自己倒是慢腾腾地下来，全身浸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还一脸清心寡欲的冷淡样。

　　周兮兮挨过来，趴在池边，任由热气蒸腾，嘴里叨叨着：“妄声，如果以后桑生想跟二欢在一起可以吗？”

　　妄声已经催动心口的煞气发作了，剧烈的痛感，让他脸色苍白起来，但是热气扑在脸上，营造出虚假的红。

　　他听到周兮兮的话，嗯了声，不敢多说，怕她听出自己疼到微颤的声音。

　　往常他煞气发作会吃药，但是那些药对身体伤害很大，那个时候他也没想能活多久，便是不顾。

　　现如今倒是舍不得死了，宁愿痛，也想多攒些命留给周兮兮。

　　“妄声，你说等我把那些族人都安排好了，我要不要把族长之位交给周一喜啊？”周兮兮没看出他的异样，歪着头跟他商量，“我觉得周一喜做事很稳妥，人也很有威严，当族长肯定能胜任。”

　　妄声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痛感让大脑迟钝了几分，他微微摇头，才说：“她不会应下。”

　　“为什么？”她还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因为周一喜对你很忠诚，她不会想占了你的族长之位。”妄声说完这一段长话，勉强压着颤音，隐在水中的手紧紧地握着，汗水从下巴滴下，溅起水纹。

　　周兮兮听懂了，她还想问，看到他隐在水中的脖颈上的动脉血管像是要从肌肤下爆裂出来，欲说话的嘴微微张着，迟钝地反应过来，妄声似乎又忍着痛了。

　　她急忙闭嘴，不敢再打扰他疗伤。

　　妄声没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走了，睁开眼就看到她安静地在他身旁，正在洗她手里的小胖龙玉雕。

　　“怎么不说话？”他问道。

　　“因为我在想怎么说服周一喜当族长啊。”她抬头看他，怕他担心自己，故意装成不知道他情况的样子。

　　妄声听她这么说，只是觉得她有些过分安静，但是此刻他确实无力和她交谈，心里又怕她乱走，便朝她说：“要待在我身边，知道吗？”

　　“嗯嗯。”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周兮兮希望他能安心。

　　他没有再说，靠在石壁上，闭着眼，承受着似乎煞气对神智的拉扯。

　　身体的痛感无论多严重，他都可以承受，但是意识被拉扯，撕裂的感觉，让他粗喘了几声。

　　周兮兮看他手臂的肌肉都因为用力微微的鼓起，担心地喊了他一声：“妄声？”

　　妄声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膜似乎被水压住，声音都隔着一层虚无，时远时近。

　　“周兮兮你说好的，今天来看我，现在还没来，我把你喜欢的珍珠都攒起来，你若是今天晚上之前，再不来，我便全部丢了。

　　“现在是下午了，还有几个时辰就入夜，你若再不来，我便去清湾抓你，把你关起来，只能跟我永远在一处。”

　　这像是他内心的自语。

　　妄声不知道自己何时想过这些话，他想弄清楚。

　　但是脑海的场景却一变，落到一处漫山遍野的火中，漆黑的夜，被火烧的亮如白昼，空气似乎都被灼烧一般，恐惧和临近崩溃的情绪猛涌上心头，他不断地找着，喊着周兮兮的名字。

　　踩过无数被烧毁的尸体，跑到她的住处，火已经烧了一大半，他想将火熄灭，但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吞噬他的意识，洗去他的记忆。

　　他想抗拒，但是被推入一片漆黑中，鲜血淋漓的地面，还有带着血的匕首，在冰冷的月光下格外瘆人，更瘆人的就是那些血像是恶灵一样全部化成黑气，钻入他的身体。

　　而他似乎无动于衷，就算鲜血从他衣摆滴落下来，他只是死死地握着鲜血淋漓的手。

　　那手中似乎握什么，还滴着血，黑气更像是一个牢笼，将那个掌心紧紧地缠绕起来。

　　随即那些黑气猛地钻到掌心，片刻后，一把乌黑的剑便蹭的从他手中飞出，嗡的一声，带着十足的戾气。

　　而他一双眼睛下流着血，眼睛彻底失焦，完全是个瞎子。

　　妄声看向那黑剑，有几分恍然，原来这剑是自己的眼睛所炼造。

　　他不愿再看，想从这些混沌的意识中出去，但是他像是完全卷入那些遗忘的往事中。

　　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的脑海。

　　都在告诉他，他忘记的事情。

　　他努力地挣扎着，任由那些撕扯的痛意遍布全身，都想睁开眼，想抱紧周兮兮，想汲取一下温暖。

　　但是他拼尽全力，咬着牙睁开了眼，却看到一间遭遇大火后的房间，地上黑灰遍布，还有一张被人踩踏过的信，已经被火烧毁前半截，只残留下后半截，写着寥寥几行秀气的字：

　　我愿意将族长之位让出，不回清湾，换一段与你的情缘。若你愿意，收到信便来带我离开。不愿意，也要来带我离开。

　　妄声猛地记起，这是当初他听闻清湾被烧，便顺路去看了看，在一堆废墟里寻到的唯一痕迹。

　　他望着信上属于周兮兮的字迹，和说话方式，像是明白过来。

　　烧毁的那一半信，大概藏着他的名字。

　　他轻呵了声，又嘲讽地笑了，伸手想捡起这半截她留下的痕迹，手刚碰上却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让他浑浑噩噩的意识烧醒了般。

　　耳边听到了周兮兮的哭泣声。

　　他心顿时抽疼起来，捂着心口，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周兮兮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一张漂亮的脸被泪湿了彻底。

　　妄声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回忆还是现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伸手将她紧紧地压在怀里，眼中都是茫然。

　　他想问周兮兮，那封信是写给他的吗？怎么不送到他手里？怎么不早点说这件事。

　　他却一句也问不下去，因为他知道，周兮兮也不想经历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