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洒落出来。

　　一个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小胖墩被蒙着眼睛，关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里，料子精细的小西装上全是灰土。

　　那几张照片全是男孩的特写。

　　顾樊东喘着粗气，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把顾帆山恶心的嘴脸撕烂，“顾帆山，你竟然使这么下做的手段！”

　　“行了，赶紧签字吧。”顾帆山慢悠悠地抽出一支雪茄，嘲讽一笑：“顾妄生都死了，还在这儿效忠给谁看呢。”

　　紧挨他坐着的琼熟练地拿出一个精巧的打火机，凑过去替顾帆山点燃了那支雪茄。

　　打火机卡擦一声，也把顾樊东的心架在了火上烤。

　　顾帆山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胜券在握般仰躺在椅背上，“你要是实在提不动笔也没关系，我这儿有的是帮你拿笔的人。”

　　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打开。

　　一队黑衣保镖鱼贯而入，眨眼间就站到了顾镇海他们身后，虎视眈眈。

　　“顾帆山！”顾镇海不可置信地吼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规矩？”顾帆山咬着雪茄，冷笑了一声，“老子现在就是规矩！”

　　顾樊东忽然抬头看向云思慎。

　　顾帆山当即做作地哦了一声，“哎呀你看我这脑子，都忘了思慎也在这儿——思慎，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云思慎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顾帆山的话，脸上的笑一瞬间没了，“要不顾副总也给我来一份文件，再问我怎么看？”

　　顾帆山扫了眼云思慎耳边别着的蓝牙，突然答非所问地关心了一句：“思慎啊，跟女朋友的语音电话断了没？”

　　云思慎长眉微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机里就响起了突兀的来电提醒。

　　他压了下眉梢，抬手碰了下蓝牙。

　　“喂？”

　　“慎爷，出大事了！”电话一接通，陈继远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差点把云思慎的耳朵喊聋：“国防部和商务部的人突然带人过来封了整座大楼，说ALONE涉嫌出卖M盟机密、危害M州国防安全、产品作假和非法逃税。”

　　云思慎神色错愕，“什么？”

　　“他们把梁随声带走了，现在正在查账。”陈继远的声音忽的低了下去，好像在躲什么人，“上一周发生的车祸不知道怎么的，查来查去到最后竟然把锅甩到了我们身上，说我们的自动驾驶系统有问题，怀疑数据作假，所以现在带人来查这个系统了。至于国防部那群孙子，我估摸着应该是半个月前交给他们的货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现在不管是议会还是军方那边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了……”

　　“慎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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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听，云思慎的神色就越冷。

　　两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

　　云思慎猛地起身把手里的合同砸了出去。

　　砰——！

　　合同擦着顾帆山的脸砸过去，重重摔到地面上，里面夹着的纸张全部散了出来。

　　顾帆山气定神闲地掸了下烟灰，道：“来，给三少再拿一份新的。”

　　云思慎垂眸，胸膛气愤地起伏了好几下。

　　在秘书把一份一模一样的合同再次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讥诮道：“真是好算计！”

　　“这是发生了什么，火气怎么这么大？”顾帆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刚刚那个电话不会是ALONE打过来的吧？要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你也知道我跟妄生关系好，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能帮的肯定会帮。”

　　云思慎不甘地看着顾帆山，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你们想怎么样？”

　　“我就欣赏你这种直爽的性格！”顾帆山得意大笑，秘书立刻送上一份早就准备好了的协议书，“只要你签下这份自愿放弃的协议书，我保证不出半个小时，政府那边就会撤销对ALONE的指证和逮捕令。”

　　云思慎在原地僵了半分钟，呼吸声越喘越急。

　　最终，他咬着后槽牙，狼狈地闭上了眼。

　　“好！”

　　他捏着钢笔的指骨用力到泛白，签字的时候差点没把协议书给戳破了。

　　大概是觉得屈辱，云思慎签完字后把笔一丢，看都不想再看那份协议书一眼，转身就走。

　　“琼。”顾帆山满意一笑，“送一下三少。”

　　“好。”琼从善如流地起身，对云思慎温柔一笑：“三少，我送您上去吧。”

　　“不用了。”云思慎冷淡地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嫌弃道：“味道太冲了。”

　　琼完美的假笑一僵。

　　说完，云思慎也不管顾帆山跟着难看起来的脸色，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在二楼，云思慎出来后想都没想就往下走。再迈出别墅的那一秒，他故作愤懑的神色瞬间消失了。

　　耳机上的蓝点闪了一下，陈继远的电话掐着点打了过来。

　　“怎么样？我演的还行吧？”他的声音这回倒是正常了，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

　　线条流畅的迈巴赫安静地在云思慎面前停下，云虎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云思慎弯腰坐上去，闻言眉梢微挑，道：“我戴了耳机。”

　　陈继远顿时没劲了，“那我不白演了？！”

　　“还行。”云思慎客观地评价道：“就是你嗓子扯起来太难听了。”

　　陈继远：……

　　陈继远忍住了。

　　“现在怎么样，”云思慎摘下眼镜，揉了下被镜框压了一整天的鼻梁，“人走了吗。”

　　陈继远：“走了，几分钟前刚走的，说什么误会一场，呸，狗屁的误会！”

　　云思慎睁开眼，问道：“云雀到了吗？”

　　陈继远那边的声音安静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哒哒哒敲打键盘的声音。

　　好一会儿后，陈继远才肯定地回道：“三个小时后就到纳普顿。”

　　迈巴赫沉默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正午热烈的阳光跳进车内，云思慎被突然照进来的阳光刺到，微微眯了下眼。

　　本就比其他人还要更深的瞳色，此时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灿金色，宛如无机质的机械瞳孔，美丽到极致，却也冷漠到极致。

　　他侧头看了窗外飞速往后倒退的街景一会儿，重新戴上眼镜，拿出了手机。

　　骨节分明的五指抓住黑色的手机，摁亮屏幕的下一秒。

　　云思慎眼底的冰冷瞬间化开了。

　　小祖宗：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惹你？

　　小祖宗：你别怂啊，谁欺负你就干回去，天塌下来了我给你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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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祖宗：反正日记已经找到了，我现在就回纳普顿。

　　云思慎抬手，一句‘不用，这边我能应付’才打了两个字，那边林杳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小祖宗：明天见。

　　云思慎默了默，最后把打好了的字逐个删掉，然后发了个“好。”

　　-

　　华国，京都远郊，某地下研究所。

　　干净得像是用镜子砌出来的走廊宽敞明亮，不管是从科技感十足的材质、天花板上10米一个的激光枪口还是360°无死角的摄像头，都昭示着这片地方的高保密性。

　　一道穿着常规实验服的女人双手插兜，缓缓从上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走进下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

　　她的脸型偏圆，脸部线条柔和，年近40岁的年纪，可脸上依旧是满满的胶原蛋白，甚至还因为两颊未消退的一点婴儿肥，还保留着天真的少女感。

　　或许是为了有些威严，她抿着唇，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前停住了。

　　笃、笃、笃。

　　礼貌地敲了三下办公室门后，里面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应答声。

　　“进。”

　　“老师，我来请假。”她一进去就直入正题，不说一句废话。

　　“请假？”办公桌后白发苍苍的教授惊讶地从堆积成山的草稿纸里抬头，“那就请呗，怎么还特意过来找我了？”

　　“哦。”她递过来一张申请表，“黎主任说要您签字。”

　　老教授拿过申请表，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顿时一愣。

　　“云意，你去纳普顿干什么？”

　　不仅要出国，还要去那么敏感的地方，难怪要找他来签字批准了。

　　云意点了下申请表最下面那一栏。

　　“上面写了。”她淡声道：“去参加前夫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