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亭四面生风，容九吹着湖风，剥着手中的莲蓬，将莲子一颗颗扔进嘴里。

　　陵月坐在她对面，手里也剥着莲蓬：“早朝时，陛下未能将穆家定罪，穆衍没有自乱阵脚，一定是想好了后招。”

　　“穆衍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又岂会坐以待毙，只是不知他还有何后招可用？”日光从她眉间流转而过，容九随口问了一句，“穆清歌被关入天牢了？”

　　“嗯，穆清歌一直喊冤，拒不认罪。”

　　“穆清歌这种人，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怎么会认罪？何况，穆妃行厌胜之术也并非她挑唆的。”

　　陵月微皱的眉心，笼着一层阴霾：“穆清歌若是不认罪，想要处置穆家，朝中便会有阻力。”

　　莲子清甜，容九剥了一个莲蓬后，又剥了一个，淡淡道：“穆妃之罪，无从抵赖，穆妃出自穆家，穆家岂会独善其身？就算不能将穆家连根拔起，穆衍罢官免职，却是逃不过的。”

　　“树倒猢狲散，穆衍被罢官，穆家一党也就不成气候了，只是这样，终究是便宜了穆家。”

　　“所以，要等。”

　　“等？”

　　“等穆衍出手，”容九眸心幽静深处，凝着清锐冷芒，“穆衍行事谨慎，一定要让人盯紧穆家。”

　　陵月道：“穆衍好像知道我们会派人监视，穆家上下风平浪静，只怕是避开了我们的耳目。”

　　“若是连楚卫都察觉不到他们的行踪，事情便棘手了。”容九眉心微不可见地一蹙，略作思索道，“天黑之后，去一趟穆宅，让穆清寒明日来一趟公主府。”

　　陵月犹疑道：“不管怎么说，穆清寒也是出自穆家，穆家被问罪，他也会受到牵连，眼下这般形势，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公主确定要找他帮忙？”

　　容九唇角一扬，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他要救穆家，才要与我合作。”

　　“公主打算如何处理穆家之事？穆家树大根深，若只处置一个穆衍，岂不是养虎为患？”

　　面对陵月忧心之事，容九神色微寒：“该死之人，一个都活不了。”

　　陵月剥了满满一大碗的莲子，笑道：“我先把莲子送去厨房，让厨娘做那核桃莲子羹，公主费神操心，可得好好补补脑。”

　　“一起去吧，顺便也做些莲子糕，暮儿他们偏爱甜食，莲子糕正好清甜不腻。”

　　“公主以前做的桃花糕，甜得都能齁死人，也就大人能面不改色地吃完一整碟。”

　　“我现在厨艺......也没那么差吧。”

　　陵月含笑看着她道：“我以前觉得公主无所不能，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但偏偏厨艺差得很，所以，老祖宗有句话，还是说得很对。”

　　容九眉梢一扬：“什么话？”

　　“人无完人，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就算是公主，也非完人，但正是这样，才觉得真实，公主若是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不敢亲近。”

　　“这么说来，我厨艺不好，反而还可亲可敬了？”

　　“公主不知道吗，公主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容九眨了一下眼，问道：“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太过好看了吗？”

　　第1784章 腹有乾坤

　　暮色里，闭门鼓声声，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穆清寒从大理寺出来时，远处余晖落下最后一丝光亮，将暗未暗的天色里，他站在星月之下，脸色平静无波，却是满身的沉然。

　　小厮目光闪了闪，觉得他家公子，突然就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了。

　　小厮愣神恍惚了片刻，赶着马车过来了：“公子，是回府吗？”

　　穆清寒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轻轻地摇晃着，街道两旁的灯影透进来，缓缓流动，明明暗暗间，穆清寒寂然静坐。

　　早朝的时候，楚帝雷霆震怒，欲降罪于穆家，却完全没有将他牵连在内，他知道是容九帮了他，穆家如今的境地，除了容九，谁都无力回天，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容九？

　　回到穆宅时，顾明珠已经做好了晚膳，正在等他回来。

　　穆清寒见她吩咐下人将晚上摆在葡萄架下，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温暖微笑：“做了什么，这么香？”

　　“回来了，”顾明珠抬眸，温柔浅笑，“今日怎这么晚？”

　　两人在膳桌旁坐下，穆清寒给两人各盛了碗汤，道：“大理寺有些陈年旧案未破，我整理了一下，一时忘了时辰。”

　　顾明珠问他：“你想重新调查？”

　　穆清寒点头。

　　大理寺正掌管审判复核，但只是从五品的小官，穆家如今又举族被软禁，顾明珠眉心蹙了一下：“大理寺卿未必会答应。”

　　穆清寒淡淡道：“事在人为。”

　　顾明珠笑了：“相公腹有乾坤，胸有丘壑，一定能还天下一片清明。”

　　“有九公主的《洗冤集录》，我一定能不负你所望。”

　　顾明珠夹了一块玉笋放进他碗里：“吃饭。”

　　“嗯。”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顾明珠看他略有些神思不属，问道：“你是不是担心祖母？”

　　穆清寒忧心道：“祖母年事已高，姑母自尽，穆家将亡，也不知祖母现在如何了？”

　　“我知道你挂心祖母，明日，我回顾家一趟，让父亲想想办法。”

　　“朝中风云已起，多少人避之不及，顾家莫要再牵扯进来，不然，祖母心里也会不安的。”

　　“顾家累世战功，救祖母一人，陛下不会迁怒顾家的。”

　　“那些战功，都是顾家先祖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穆家害死了四叔，若要顾家用战功换祖母一命，顾家其他人会如何想？四婶又会如何想？我知道你不忍我担心难过，我也想救祖母，可我不能这么自私。”

　　穆清寒定定地看着顾明珠，顾明珠握着他的手，道：“那我们再想其他法子。”

　　“嗯。”

　　两人正在为如何救穆老夫人而忧心，陵月来了：“穆二公子，公主请你明日去一趟公主府。”

　　穆清寒眸光一动，道：“好，有劳陵月姑娘跟公主说一声，明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陵月颔首，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顾明珠问道：“公主让你明日去一趟公主府，会是什么事？”

　　穆清寒想起和容九的约定，眸底光芒微敛：“明日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