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表示自己在听。

　　“你和轻然妹妹是闹什么矛盾了吗？”

　　苏慕远指尖顿了顿，飞快地接上方才的动作，继续在操作屏幕上滑动，想也不想地否认道：“没有。”

　　柳萍抿了抿唇，沉思再三，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让儿子知道，“妈妈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你和轻然的感情也都淡了，但你叶叔叔和叶阿姨去世了，轻然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妈妈不指望你们变得像小时候一样那么要好，但还是希望你能多照顾妹妹一点。”

　　这回苏慕远的愣怔持续了很久，直到屏幕响起“Game over”的特效音响，也始终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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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次日，柳萍驱车送两个孩子去学校，因为叶轻然的转学手续比较复杂，可能花上不短的时间，所以她先开去清中，送完儿子，再调头回十一中。

　　苏、叶两人坐在后驾驶位，一左一右地望着窗外的街景，谁也没搭理谁，气氛好不尴尬。

　　柳萍对着后视镜冲自家儿子使眼色，连带着一阵阵的轻咳。

　　苏慕远眸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看向前面的椅背，淡淡道：“妈，感冒了就多喝热水。顺便把窗户开一下，别传染给我。”

　　柳萍：“……”去你妈的感冒和传染！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地指望这小子能主动和轻然示好呢！

　　苏慕远偏开视线，把车窗降下一半，冷风吹进，大脑瞬间清明了许多。

　　他不是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可平白无故的，要他怎么放得下这个脸。他总不能一上来就来一句，喂，我觉得你最近对我好像有点成见，咱们把话聊开，以后好好做朋友吧。这怎么想就怎么觉得智障啊……

　　料峭的寒风灌进车里，叶轻然止不住打了个冷噤，下巴往白色羽绒服的衣领里缩了缩，什么也没说。

　　苏慕远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把车窗关上，双手环抱于胸，靠在椅座上闭目养神。

　　车子停在清中门口，正好是上学的时间点，路上往来的都是穿着冬装外套的学生。

　　柳萍道：“十一中晚上应该也是三节晚自习，阿远你晚课结束了就早点出来，妈妈到时候先接了轻然，再在门口等你。”

　　“知道了。”这段时间正好是竞赛补习的关键时期，像苏慕远一类的优生都免去了晚自习和绝大部分作业，晚上被拉去自习教室授课，做最后的冲刺突破。老师有时候滔滔不绝起来一个刹车没止住，拖堂晚留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苏慕远背着包下了车，柳萍倒车往另一个方向开。

　　叶轻然借此往清中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人群中，那个人的背影显得格外瞩目。虽然大家穿的都是黑色羊角扣大衣，但唯独他的身形显得格外清逸颀长。

　　远处有一个男生跑上前，跳着搭上他的肩，连带着他的步伐踉跄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他侧过脸时慵懒的笑意，恍惚间仿佛与他儿时的稚气脸庞隐隐重叠……

　　柳萍帮叶轻然办完转学手续，交接给新班主任后就离开了。

　　对于这个新学校，叶轻然说不上有多满意，或是有多失望，只能说和她先前想象的差不多。

　　说它艺术气息浓厚吧，实际上就是学风混乱，毫无校规校纪，大部分男女生都花枝招展、不务正业。

　　不过好在即便是普高，也都会在每个年级段设有两个实验班，班上的学生算是学校里的一阵清流。虽然不乏几个爱玩爱闹的，但多数兢业老实，闷头苦学，对新同学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不闻不问，刚好符合叶轻然理想状态下的学习环境，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独自领了新课本和校服，她就这么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驻扎了下来。

　　清城与B市的教材差不多，但她这个学期的课旷得七七八八，落下很多内容，一时间想要全部补回来多少有些吃力。

　　再加上她转学的时间刚好赶上第一次月考，虽然可以暂时跟班主任申请缓考，但作为一次摸底测试，目前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她还是想要尽力准备考考看，就当做是提前熟悉一下大家的水平了。

　　叶轻然是自习能力特别强的那种学生，因为授课老师讲授的内容都已经是新书的第二、三章了，她听了几分钟，发现自己不太能听懂，索性放弃上课，直接把课本翻到前面，按照自己的节奏自习起来。

　　她的效率算不上太快，每自习完一课时的内容，都会找出配套的习题本巩固一遍，做错的题目再配合参考答案理解，确定自己完全理解后才会转而攻克下一道题目。

　　因为专注，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语文课上，老师路过看到她在做数学习题，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说，上课不睡觉、不玩手机、不看杂书就已经是恩赐了，管她学的是其他什么科目呢。

　　更何况语文不像其他科目一样，缺几节课就会落下成绩，这个转学生的情况方才在办公室她已经听说了，听说是从B市非常厉害的重点高中转来的。老师们对这种优生总是会有一些隐形的优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了。

　　到中午吃饭时，叶轻然是独自去的，她没打算在新班级里结交什么新朋友，甚至到目前为止她还没跟班上的同学说过一句话。

　　到了高二下学期，每个班的人都形成了自己的固定小团体，很难再有外人插足进去。不过她也没打算插足，毕竟维系一段新友情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吃饭要聊天、课间要聊天、走路也要聊天，明明很快能完成的事情却要因为多出一个人花上两倍的时间，她宁愿把多出的时间拿来刷几套卷子。

　　到了晚自习，班上的出勤率骤然减半，一部分人是请假回家学习了，还有一部分则是去学校的琴房和画室练习去了。

　　实验班准备艺考的人只占年级的少数，申请美术楼和音乐楼闲置练习室的学生以普通班学生为主。不过与其说他们是去练习准备艺考项目，还不如说是找到集体开溜的时间，私下聚众打闹玩耍。

　　因为学校不大，即使在教学楼，也能听到那边楼里时不时传来的哄闹嬉笑声。

　　画画最怕的是会手生，但叶轻然目前还不急，她画画多年，有些记忆已经刻在骨子里。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学期遗落的课程都补上，待一切都走向平稳，她再向老师申请画室也不迟。

　　晚上放学，她东西也不带多，除了一袋校服，就拾了本物理书和课内配套习题册往外走去。

　　虽然跟苏阿姨提过，她自己坐公交回家也行，但对方怎么说也不同意，说是女孩子一个人太晚会不安全，更何况接两个人也是顺路。她拒绝不了，只得应下，却不好让人等太久。

　　刚走出教室门两步，就被一个陌生明朗的声音叫住：“叶轻然。”

　　她愣了愣，回头侧目望去。

　　宋铭刚从老师办公室那端的走廊过来，朝她走近两步，扬了扬手上的一沓资料，“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一班班长宋铭，这是老师让我带给你的学习资料，都是之前课上的一些课件，对你复习应该有帮助。”

　　叶轻然迟疑地接过，扫了眼封面，点头道谢：“辛苦。”

　　昏黄廊灯下，少女眉目如画，淡雅如夜间青莲，连带着声线冰冰凉凉，沁人不已。

　　宋铭不知怎的表情有些局促地扶了扶眼镜，“咳，没关系，你以后在班上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叶轻然有些怪异地发现这个长相清秀的男生脸颊似乎有点红，但她没做多想，把资料顺势塞进包里，“嗯，谢谢班长，那我先走了。”

　　她背过身，步履匆匆，顺着下课的人潮很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出了校门，叶轻然很快就看到苏阿姨的车子，开车门在后驾驶位坐下。

　　柳萍一边驱车躲开来往的学生，一边向隔壁街区的清中挪去，柔声问道：“怎么样，开学第一天还习惯吗？”

　　叶轻然不想让人担心，随口诌道：“嗯，挺好的，班上同学对我都很友好，还借我笔记和资料。”

　　柳萍松了口气，又问道：“课程跟得上吗？要不要阿姨给你周末找个培训机构。”

　　她认真地沉吟思考了两秒：“暂时先不用，我自己先学着，实在跟不上再麻烦您。”

　　“好。”柳萍应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叔叔阿姨说，不用跟我们客气，嗯？”

　　叶轻然指尖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下，良久，她沉沉地应了声：“嗯。”

　　车子平稳地车道上行驶，叶轻然薄唇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磨蹭半晌，终是开口问道：“阿姨，我家的房子跟物业沟通过了吗……我，想早点搬过去……”

　　柳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试探地问道：“轻然，你在阿姨家是有什么感到不愉快的吗？”

　　叶轻然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地抬眸，想也不想地矢口否认：“当然没有。”

　　柳萍趁热打铁：“那你就一直住在阿姨家好不好，叔叔阿姨会把你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叶轻然沉默，垂眸不说话。

　　柳萍舔了舔下唇，盯着后视镜，继续劝说道：“轻然，你爸妈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你一个人生活的……你现在年纪还小，读书那么辛苦，一个人有很多不方便……你不用觉得麻烦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也算不上称职的长辈，很多地方会做的不好，但至少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让你有一个依靠的对象……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等我们老了以后，你再孝敬回来，这样可不可以？”

　　柳萍问的小心翼翼，弄得叶轻然心中一阵难受。

　　她攥了攥手心，低声妥协道：“好。”

　　柳萍如释重负地笑了，将车子转了个向，停在清中门口。

　　叶轻然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她素来不喜欢承他人的人情，因为害怕将来会还不起……

　　不知道苏慕远要多久出来，她索性不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打开车上吊顶的灯，拿出包里的课件资料，随意翻看起来。

　　前面柳萍用手机发短信，等了两分钟才收到回复，兴奋地趴在椅背上回头道：“轻然，阿远那边老师拖堂估计还要二十分钟，我们不如去吃夜宵吧！”

　　叶轻然瞪大眼睛，呆了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