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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香枕“别怕,交给我。”64

夏扇 11154字 2021-12-25

  幸而昨日他及时赶到,再忆起当时情形,心内平复的暴戾又开始纷涌。

  盥室中散着她惯用的蔷薇露浅香,裴砚深嗅一息,将毁天灭地的暴戾按捺。

  所有的恶事由他来做就好,她只管养着她的小爪子,安安心心待在他身边。

  迷迷糊糊间,温琴心感到身后多了热源,没有血腥气,只有熟悉的浅香。

  她卷睫轻颤,翻转身,往热源方向贴贴,又睡沉。

  醒来时,院中下着雨,雨水顺檐角落下,打弯深翠的芭蕉叶。

  温琴心拥被而坐,望望身侧空出的位置,听着潺潺雨声,想起湖边小山上的水阁。

  水阁中,大人要她挑选婚期,她什么也不懂,挑了他头疾发作的第二日成亲。

  从那时起,他便替她挡去诸多风雨。

  不,大人待她的好,比那日还更早。

  思绪被雨声拉长,拉至淮兴府海边,温琴心下颌轻轻枕在膝头,微微失神。

  有人擎伞而来:“温姐姐可起身了?”

  裴璇走到廊下,把伞递给琉璃,琉璃应一声,将油伞沥在廊柱旁。

  听到声音,温琴心将手中久未翻动的医书藏至绣枕下,起身相迎。

  “温姐姐,我哥说你身子不适,还不让我来吵你,你今日可好些?”裴璇挽住她手臂,双双坐到美人榻上。

  榻边香几上,鎏金银鸭香炉散着雅香,清浅绵长。

  “好多了,昨日你来时我正睡着,晚些听珍珠说才知晓。”温琴心温柔含笑,面色如常。

  她心下却忐忑,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她和裴硕的,怕自己受不住,她特意叮嘱珍珠不许出去打听。

  看裴璇的模样,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瞒过去的?

  “好了就好。”裴璇拉住她的手,凝着她,沉声问,“昨日温姐姐在暖阁睡着,提前随哥哥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一通好找,还以为……”

  闻言,温琴心登时明白,裴璇果真不知。

  “以为什么?”温琴心凝着她,美目适当流露困惑,软糯的嗓音带着愧疚,“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内室,许是路上吹了风,昨日有些头疼。”

  不管大人是如何瞒过的,她总得顺着大人的意,继续瞒下去。

  她不想被人和裴硕放在一道议论,更不想让大人被世人不耻。

  大人处死裴硕自然能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哪一个,都比为了她残害手足要好。

  在世人眼中,她绝不会比裴硕那个侯府世子重要。

  听说她是吹了风,险些染上风寒,裴璇抱怨裴砚一通,温琴心没认真听。

  待她回神,却听裴璇不知怎的提起裴硕。

  “裴硕那个狗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伯母让人找了他一日一宿,花楼、画舫几乎找遍了,也没找着人。”裴璇嘀咕着,随即摆摆手,“管他呢,从前眠花问柳数日不归也是常有的事,可笑他们还想让玄冥卫帮忙找,我哥根本不理。”

  听她絮絮叨叨说着,温琴心眉心一跳,裴硕的死讯还没传出来?

  大人不会骗她,裴硕定然已经死了,可她不敢告诉裴璇,怕误了大人的安排。

  “璇妹妹的武馆,打算开在何处,到时也带我去看看可好?”温琴心把话题岔开。

  裴璇毫无察觉,兴致勃勃同她说起武馆的事。

  闲谈间,温琴心望一眼窗外雨势。

  浓云密布,阴沉沉压在庭院上方,辨不出时辰。

  她心口也有些闷沉,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大人。

  大房正院,侯夫人吴氏急得团团转,紧紧抓住沐恩侯衣袖哭诉:“侯爷,儿子一定是被裴砚抓走了,你赶紧去玄冥司找找人,否则他丧心病狂,怕是会对儿子不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窗外雨势渐大,雷声隐隐。

  沐恩侯忍了又忍,终于拂开她,将她掼至地毯上:“你这么肯定是裴砚抓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吴氏噎住,哭腔卡在嗓子口,不敢说。

  “快说!”沐恩侯失了耐性。

  吴氏毫不怀疑,若她再不说,沐恩侯一定会去其他女人院里,他对儿子的心思,还不及后院的女人上心。

  “我说,我说!”吴氏抹了一把泪,面上脂粉溶成一团,松垮的脸显得污浊又苍老,“昨日赏花,原是儿子的意思,他看上了裴砚的新夫人,吃不下睡不好,丢了魂似的,你不心疼,我这做娘的心疼。”

  “昨日他根本没出府,定是被裴砚撞见,把人带走了。为了一个女人,裴砚竟然要残害手足。”过去那么久,没一点动静,雨声扰得人心焦,吴氏不确定儿子正遭什么罪,惶恐道,“侯爷,那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沐恩侯气结,指骨攥成拳,手背青筋偾张,皂靴狠狠揣在吴氏身上:“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事事由着他,他哪能闯下这样天大的祸?”

  他狠狠瞪着吴氏,恨不得拿眼锋将她刺死,可又不能不顾裴硕:“玄冥司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我得尽快入宫找阿箫。”

  “皇后娘娘?”吴氏顾不上疼,唇角挂着血痕,急急问,“她会帮忙救儿子吗?”

  “当然不能据实相告!”沐恩侯深吸一口气,忍住怒意,“你在府里待着,若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沐恩侯府的马车尚未靠近宫门,便被玄冥卫拦住,趁雨带回玄冥司。

  霓云宫中,云妃斜斜倚在熏被的香笼上,腿边盘着一只酣眠的猫。

  “娘娘,听说沐恩侯世子丢了。”心腹宫婢躬身禀报。

  云妃睁开眼,懒懒望她:“哦?丢之前,侯府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宫婢想了想,禀道:“昨日侯夫人办家宴,请了二房的夫人、大小姐、少夫人去赏花,听说……少夫人丢过一会子,后来才知,是被裴大人提前带回去了。”

  云妃美目微闪,支起身子,细细思量。

  半晌,她凝着熏笼上镂空的宝相花纹,保养得宜的纤手轻轻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笑容艳媚:“燕脂,去跟我爹说一声,我这腹中必是一位皇子。”

  “娘娘?”燕脂听懂她的意思,诧然不已。

  “就是你想的那样。”云妃摩挲着艳丽的宝石护甲,“本宫突然觉得,当个宠妃也没什么趣味,还是当太后好。”

  随即,美目凛然瞥一眼燕脂:“去准备吧。”

  燕脂明白,娘娘是要她到时寻一位合适的男婴,若诞下的不是皇子,就用男婴把公主换掉!

  只是她不明白,沐恩侯世子失踪之事,为何会让主子反应这般大。

  云妃打发她出去,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失神。

  细细修养的指甲卡在熏笼镂空的花纹间,不小心折断,有些疼,痛意将她神思拉回。

  云妃忍着疼,把断裂的指甲彻底掰掉,拭干血痕,凝着伤处细嫩的肉,含泪弯唇。

  裴硕那个狗东西死了,想来是被裴砚亲手所杀,才能不露半点风声。

  如此,算不算是裴砚间接替她报了仇?

  恨了裴砚几年,却从未真正伤到他,云妃心里清楚,她其实还是放不下。

  他杀了裴硕,新娶的少夫人却安然无恙,连名声也未染一丝瑕污,他当真把那位温姑娘护得极好。

  云妃闭上眼,细想起温姑娘的容貌,又想到她来自江南,忽而指尖一颤,指甲劈裂的痛意传至心口。

  她紧紧捂着心口,泪珠落在熏笼上,唇角却往上翘起。

  原来裴砚心中所想所念,是那位温姑娘,她才是替身啊?

  神思飘远,她忆起坤羽宫中的惊鸿一瞥。

  那一日,他隔着半个庭院看她一眼,继而应下亲事。

  她只当裴砚对她一见倾心,原来,他只是透过她,想到了旁人。

  外面那些不好的传言,大多是她故意叫人传的,她得不到的人,也不想让旁的女子拥有,最好所有女子对他避而远之。

  可他不仅成婚,娶的还是心仪的女子。

  便是温姑娘没听过那些传言,他们入宫谢恩那日,她也特意说了一些,不知那位温姑娘有没有好奇过她和裴砚的过往?

  以裴砚的性子,想必不会解释。

  不管他的少夫人走到哪里,所有人都会先想到她柳曼云,他们一世也摆脱不掉她,真好。

  云妃忽而释怀,冲殿外吩咐:“去请陛下来,就说本宫身子好了,想去看看揽月楼。”

  沐恩侯进到玄冥司,森寒冰冷的牢狱中,钉着一具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的尸身。

  地上流淌的血迹已然干涸,整个牢狱散着令人胆寒的死寂。

  沐恩侯睁大眼睛,辨出里面的人是谁,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面白如素缟。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沐恩侯哑着嗓子,艰难出声,“裴砚,你竟敢残害手足,只为了一个女人!”

  裴砚略垂眸,转动着指骨上的青玉扳指,逆着光,缓步走下石阶。

  甬道两侧皆是死牢,几乎听不到人气,身后光线将他影子拉长,投到冰冷的甬道上。

  “回去管好所有人的嘴。”裴砚淡淡道,“否则,或消失或病逝,我不介意一个一个屠尽沐恩侯府。”

  他语气寒冽,似千年也化不开的坚冰。

  沐恩侯不敢怀疑他说的话,双手颤颤接过裴硕死前画押的诉状,麻木地扶着裴硕灵柩回府。

  夜里,温琴心眼尾泛着微湿的艳红,粉颊印着浅浅痕迹,是绣枕上的绣纹。

  她轻哼一声,双臂环抱,避开指根带着薄茧的手,那手顺腰线移至她腰间,又惹得她微微颤栗。

  “大人,明日,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死了?”温琴心有些怕,怕有人将裴硕的死同她连在一起。

  裴砚从身后拥住她,长指梳入她指缝,轻吻她面颊湿痕,温声哄:“别怕,交给我。”

  水浪般的愉悦把最后一丝忧思冲散,温琴心纤指收拢,紧紧扣住他的手,似风中抱枝的秋叶,任由风潮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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