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涛抹去泪,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再次回到办公室。把从文印室捧回来的主设备安装及操作的培训材料一一装订成册,然后送去车间。在车间停留了一会,看到工人们在忙碌着,车间主任跑过来,告诉她主设备安装前的准备工作都就序了,就等左老师回来指挥。
“左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陶涛摇摇头,她还是前晚和她通过电话,说起来,两个人都有三天不见了。“不知道机场有没恢复航班,恢复了,怕就是明后天吧!”
“还想赶在新年后能正式投产呢!现在可是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的过。”车间主任两眼晶亮。
陶涛笑着告辞,经过培训前的厂房的那块低洼处,现在被积雪又盖住了,那天她差点滑倒,幸亏左修然托了她一把,但他最后竟然最后还是把她给扔在地上,说要保持尺度。
尺度的建议还是她提的,所以也不敢抱怨。
一来一去,去餐厅吃饭晚了,餐盘里的饭菜有点冷,好在汤是热的。喝了几口,勉强吞咽着饭粒。仍没胃口,但陶涛努力咀嚼着。有一个将自己捧在掌心里当宝的老公,生场小病正好是撒娇的机会。她若病了,操心的人是陶江海。他那大嗓门在耳边吼着,会病上加病。
飞飞捧着餐盘,笑得鬼鬼的挤过来,“哇,炒豆芽!我和你换。”她把盘中的土豆烧肉夹进她的盘里,自己从她盘中夹走一大筷豆芽,“我最近减肥中。没办法,我这人消化功能好。连着吃了几次相亲饭,人没相中,体重到增加了。”
“你眼光很高呀!”陶涛笑。
“没有,是参照物太强了。你看,在我眼前整天晃着的是左老师那样的极品帅哥,普通的我能入眼吗?”飞飞理直气壮地眨眨眼。
陶涛摇头,“你要是真的嫁给左老师,怕是眼睛要哭肿了。不过,你可以以龙头为参照物,那样你会感到这个世界会非常美好的。”
“他?他?他?”飞飞夸张地将脸挤成一团,“要是不幸找了龙头做老公,我就一死了之!”
陶涛噗地笑得饭都喷出来了,四下看看,不知龙头有没听见。
“其实嫁人还是要嫁你老公那样的,事业有成,为人稳重、成熟,不算帅得冒泡,可有型有款,最重要的是,那样的男人感情专一,给老婆安全感。对外人冷冰冰,温柔的一面只在老婆面前绽放,想想就要尖叫。你怎么了?”
陶涛象看着什么鬼物似,一脸呆滞。
“没-----”陶涛愣了下,继续埋头吃饭,只觉得饭粒冷硬如砂,难以下咽,她改喝热汤。
“陶涛,你有个富爸爸,开宝马,住别墅,我都不太羡慕你,可是你嫁给华律师,我真的很羡慕。说真的,这个时代,好男人真的很难遇上。”飞飞由衷地叹道。
“我吃饱了!”陶涛突地站起身。
“干吗拉着个脸,我这是夸奖你,又不是想抢你老公。”飞飞翻了个白眼。
“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回办公室补眠。”陶涛无意多说,扭头就走。
按电梯时,看到电梯停在曾智华那一层。停了一会,电梯才缓缓下行。刚跨进电梯,另一个人跟着也走了进来,眼角的余光一瞟,是曾琪。真不怕冷,象日本人似的,这种天气,穿了条及膝的皮裙,长长的毛衣宽宽松松,围巾的流苏拖得长长的,就一件驼色的大衣看上去稍微有点温暖。
刚刚在餐厅没有看到曾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心情好象很靓,嘴里哼着歌,腰肢一扭一扭地跟着打着节拍。
两个人各占电梯一角,谁也不看谁。
电梯停下,曾琪抢先出来,陶涛等了下,才出来。
“新年后,我调去总公司设计部工作。”曾琪两手交插,倚着墙,歪着头看她,“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恭喜!”她淡淡地弯了下嘴角,脚步不停。这下左老师不会太寂寞了。
“你心里面没其他想法?”曾琪有点不甘,紧追了上来。
她怔住,扭过头,“我说我会很想念你,你相信吗?”
曾琪哼了声,咬咬唇,“你要想的人大概不是我吧!”
陶涛知道她要说左修然,真是好笑,她只不过做了左修然的助手,却惹来曾琪莫名其妙吃飞醋。依左修然那处处桃花绽放的性子,日后两人真成夫妻,曾琪不是要把除了他妈妈之外的所有女性斩尽杀绝?
“对!”她模棱两可地耸了下肩。
曾琪瞪了瞪她,“你到挺坦白,不过想也白想。透个内幕给你,不只是我要调去总公司,我爸爸这次也会一同过去,他升为总公司的副总。”
陶涛吃了一惊。腾跃现有三个分公司,分公司总经理都是腾跃招聘的,一任四年。曾智华自从青台分公司成立以来,就任总经理,连任两届,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新的生产线,正是出业绩的时候,怎么会突然调走呢?曾智华一走,公司还不大乱。新的总经理能压住阵脚吗?
“谁做总经理?”她脱口问道。
“这是董事长操心的事,和我没啥关系。你好好表现,不是所有的总经理都象我爸这么温和、仁慈。”曾琪高雅地挑了下秀眉,走了。
和她也没啥关系,她只是小职员一个。陶涛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没锁,正暗暗嘀咕自己的粗心,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她吓了一跳,轻轻推开门,左修然和一个灰色头发、高鼻梁的外国男人对着电脑,用她所不熟悉的语言,正激烈地议论着。
“倒两杯咖啡过来。”左修然飞快抬了下眼,又低下头去。外国男人冲她礼貌地笑笑,是一张不算很年轻的脸,笑起来,唇角边的笑纹很深。
她俐落地泡好两杯咖啡端过来,左修然又递过她一个U盘,让她把里面标有“Z”字样的文档打印出来。
文档里面有文字也有图片,文字的拼写很奇怪,可能是德文,图片陶涛看得懂,是汽车发动机的内部构照图。
“左老师,你们吃饭了吗?”送文档过去,陶涛小小声地问。
“在飞机上吃过简餐了。哦,你去和龙部长讲一下,安排下晚饭,让技术部的职员都参加。”左修然说。
她点点头,跑到技术部向龙啸一说,才知道那外面男人是德方派过来的工程师亚伦。与左修然一同过来的,还有总公司的常务副总,有关交接事项,特地找曾智华谈话。
曾智华要走的消息,公司里瞬即都传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猜测新上任的总经理是什么样的人。说起来,曾智华还是不错的上司,对员工并不苛刻,为人也算温和。有与总公司联系多的部门,悄悄打电话过去打听。总公司这次口风很紧,没一丝消息出来。
新总经理好象很神秘,应该讲,来头不小。这个时候,曾智华的升迁,实则是明升暗降,能把曾智华挤走的人,一定非同凡响。
常务副总由曾智华及一帮中层领导接待,亚伦则由技术部人员陪同,不在同一个餐厅,龙啸说这样不会拘束。
陶涛自然要出席的,曾琪要走了,自发地把自己划出技术部,不参加任何活动。
亚伦会说中文,不过发言很奇怪,听的人很辛苦。他不住地看陶涛,看得陶涛很纳闷,悄悄地问飞飞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
“她是蝴蝶还是蜻蜓?”他问左修然。
这话众人都听懂了,不解其意,纷纷看向左修然。
左修然笑着和亚伦碰碰杯,“她是鱼。”
亚伦冒出一句德文,摊开双手。
“听说过小猫钓鱼的故事吗?”左修然扫视了一圈,“天气晴朗,小猫去钓鱼,田野里花都开了,有蝴蝶还有蜻蜓,小猫心中一动,一会捉蝴蝶,一会捉蜻蝶,这样子三心二意,还能钓到鱼吗?”
众人哄堂大笑。
“左老师就是那小猫吧,不过,就是你一心一意,陶涛这条鱼你也钓不着,在人家网里呢!”飞飞说道。
又是哄堂大笑,一次比一次笑得厉害。陶涛翻翻白眼,真的不懂这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晚饭吃到十点才散,左修然喝得脸红红,借着酒意拖住陶涛的手臂,拉住了却不说话,在那里嚷着还有谁往北的,还有谁?大家按方向分拨儿走,左修然和亚伦从机场直接到公司,没开车,龙啸先送亚伦去酒店,再送左修然回公寓。陶涛晚上去桂林路,不与他们同一个方向,一个人打车走。
刚走到马路对面招手,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打开一看。
“不要动,在餐厅门口等我。”是左修然。
她仰起头,用力地呼吸。银白的月光洒在雪地上,很快就与大地融成了一团。这是青台冬日的寒月,在她小的时候,就是这般纯美、幽远,一点也没有改变,或者说,寒月永远都是这般纯美、幽远,因为她不会为太阳、星辰动情,总是独自挂在天边。
不动情,也就不会受伤。
夜风冰冷,她不断地呵着手,跺着脚唯恐血液被冻结。二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美女,要人陪吗?”左修然戏谑地向她挤挤眼,下车搂住她的肩。
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掩饰住声音里的不悦,弯了弯嘴角:“你到底有什么吩咐,说呀,我都快冻成冰雕了。”
左修然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你真是个冷血动物,我们好歹也朝朝暮暮相处几十天了,突然一下子三天不见,我想让我俩独处一会都不能满足吗?为了早点见到你,我可是星夜兼程,马不停蹄。”
陶涛拧了拧眉,四周望望。
“看什么?”他拍了下她的头。
“你的马呢?”
他朗声大笑,手往下挪了挪,挽住她的胳膊,“走吧,我用走路送你回去。”
他特意坐车回来就为这?陶涛瞪大眼,怔住。
“冬夜走路很暖和的。当然我也可以开车来接你,可我喝了酒,现在《交通法》对酒后驾车罚得很严的,你不会害我吧?坐出租车都没意思,说个悄悄话都象做小偷。”他好象怕她拒绝,一口气搬出许多理由。
陶涛冰冷的心奇异地一暖。这个餐厅离桂林路不算远,走路不过二十多分钟,只是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傻傻地独行,会生出更多的凄凉感,所以她才想打车回去。可她又是那么的怕回去,此时,爸妈一定端坐在客厅里等着她的解释呢!
雪地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体型一胖一瘦。
“左老师,你真的不怕冷呀!”她穿得象只熊,他不过在毛衣外面加了件大衣。
“你要是在德国的冬天呆过,青台这个温度是毛毛雨啦!”他笑,抬起手臂护在她背后,只是轻轻地挨着外套,并不贴紧,让她不会生出不自然的拘谨。
陶涛捂着通红的鼻子扭头看他,他看似很花心很招摇,但与之相处,他其实是个很细温柔的人,不讨厌。
“今天又哭了吗?”他的眼神又软又暖,声音低沉。
陶涛倏地停下脚步,坠入一段沉默。化妆品真的是女人终生的好友,她已经精心地修饰过面容了,连飞飞都没察觉,他怎么会看得出来?掉泪还是早晨的事,现在都已快夜深了。
空气静悄悄,静得能够感到她突然的低落和挫败。
左修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蓦地手臂一紧,将她一把揽进自己的怀中,很大度地一挑眉,“别难过了,借个怀抱给你温暖一下。”
“左老师!”她脸一红,推开他的身子。
“不用矜持,你不是明星,没人会偷拍的。而且我们之间很阳光。”他顺手给她拉上外套的帽子,又把她拉了过去。
陶涛抗议地哼了一声,他揽着她的腰迈开大步,她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这个怀抱依过去-----真的很温暖。不只是温暖,她还感觉到一丝珍视的隐约,在这个时候,突地就让她鼻子发酸。
寒枝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晃,枯叶和雪花一同纷纷落下。冷月、路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切是那么奇异地和谐。
“陶涛?”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叫她。声音轻得让她以为产生了幻觉。
“嗯!”她应了一声,专注地看着路面。
“不只是妈妈的心脏病吧!”他不是询问,而象是一句叹息。
戴着手套里的手指有些僵硬,她张开又曲起,“左老师,你什么时候结婚?”
“准备给我送红包?”他小心地揽着她,绕开一个堆在街角的雪人。
她笑,呵出一团热气,“有点好奇能让左老师放弃整片森林的那棵树长什么样?”
“我不会结婚的。”左修然说,语气不象是开玩笑。
“为什么?”她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一下跌进他的怀中,隔着冰冷的羊绒大衣,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左老师是不婚主义者?”
他耸耸肩,低头看着她镶着一圈皮毛的帽子,“因为我现在还给不了一个做丈夫的承诺和责任。给不了,所以不想欺骗。婚姻是件神圣的事,不要随意亵渎。生孩子也是一样,不要以为孩子只是一个受精卵,他是一个生命。给不了孩子稳定而又健康生长的环境,那么就不要轻易地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对生命的尊重。”
“哦!”她恍惚地站直身子,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话听起来很另类,很薄情,可是却有那么一份道理。
如果不能相爱到老,何必要结婚呢?
“陶涛,你呢,为什么嫁得那么早?”他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瑟缩了下,有种陌生的情愫,突地在他心头浅浅而生,他整个人为之一震。
陶涛闭了闭眼,“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一个深爱的人,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恋爱是那么短暂,婚姻是那么匆忙,他心里的影子还没褪尽,可是因为喜欢,因为爱,特别特别想和他一起,哪怕以后后悔,仍然不顾一切嫁了。夜深人静时,听到他在叹息,知道他是想起以前的人和事,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假装睡得很沉,不打扰他,不妒忌,给他留一个独立的空间。在他面前象孩子一样撒娇、装幼稚,想得到他更多的关注。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柔,一个人会窃喜好几天。他做了让人伤心的事,千方百计为他找开脱的借口。心一次次撕裂,一次次愈合。不用别人提醒,也懂爱得卑微、爱得可怜。可是爱一个人不是别的,逞一时之勇,一生就真的失之交臂。为了尊严,我可以把头抬得高高的,做得很潇洒,走得很磊落,十年后,二十年后----再长一点,头发花白腿脚不灵便时,再回头,我能保证我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吗?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只要有一点点的缝隙,我都会用尽全力去守护,去争取,和深爱的人结婚、生孩子,是人生最美丽最幸福的事,只是----”
月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滑下。
他抬手弹去,忍了半天吐出一个字:“笨!”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拍闪拍闪着,刚刚好象说得太动情了,又给他找了个嘲笑的把柄。
“真是死心眼一个,天下的好男人又没死光光。瞧瞧,现在你身边就有一个。”
她用胳膊肘儿揣了他一下,“你又是蝴蝶又是蜻蜓、蜜蜂,还瞄着别人网中的鱼,不累吗?”
“累并快乐着。”
“去!”她挣开他的怀抱,看到街角散出柔光的小咖啡馆,“我到了,左老师,你打车回去吧!”
他打量着路边两排光秃秃的梧桐树,又看了看一幢幢风格欧化的小别墅,“你到底有几个窖?”
“乱讲什么,这是我爸妈的家。”
“哦哦,果真是暴发户的千金小姐,又纯蠢又幼稚,除了情呀爱的,其他一点都不求上进。”
“左老师!”她生气地提高音量。
“我有听见,唉,这别墅依山背海,树木成行,住在里面一定很享受。你家有房子出租吗?我那公寓与这里一比,简直小得象个巢。真是不公平。”
陶涛失笑,“你还有几天就回北京了,忍耐点吧!”
他倾倾嘴角,“如果我留下,你会不会欣喜若狂?”
“哈,我怕有人会丧心病狂。”她想像曾琪那一张愤怒到扭曲的丽容,噗地笑出声。
他神情诡异地扬扬眉梢,“好了,好了,快进屋去!”
“我还有几步路,左老师,再见!”她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转身之际,他突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她脚下一滑,他敏捷地环住她的腰,顺手伸到腋下将她抱紧,她浑身发麻,僵在他的臂膀之间,他闭了闭眼,俯下身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象雪落湖面,象羽毛擦过肌肤,象微风越过树梢-----
没有一丝力度,没带任何感情,只是柔得发软,柔得发暖----
她愕然地瞪大眼,听到他轻柔地一笑,摸了摸她的脸,“手机在响----”
“喔---”她手忙脚乱地拉开包包的拉链,摸了好一会,都没摸到手机。
“真笨!”他笑着替她拿出闪着莹光的手机,扫了下屏幕,“明天见!”说完,转身离开。
她机械地打开手机,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慢慢地远去,心砰砰跳个不停。
“小涛,还没到家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知是夜太过安静,还是心跳太过激烈,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陶涛深深地吸了口清冷的空气,等着镇定了一点,看着自己从前住的房间的窗户,开口说道:“我在家。”不过,不是她和他的家。
华烨沉默了。
“一切都顺利吗?”她平静地问,推开院门,从包包外面的夹袋里找出钥匙,刚伸向锁孔,门开了。陶江海阴着脸,责备地瞪着她。陶妈妈坐在沙发上织着一条围巾,阿姨盯着电视屏幕,笑得傻呵呵的。
她指了指手机,笑了笑,转身上楼去自己的房间,好象她从来就没离开过。
“事情有点棘手,我正在与司法部门接触。爸爸、妈妈都在家?”
“在呢!”陶涛看着象门神一样堵在房门外的陶江海,咧了下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早四天,最迟得一周。小涛----”华烨停滞了下,似乎欲言又止。
“知道了,你忙吧,我该洗洗睡了。”
“小涛,妈妈身体不好,你不要和她说什么。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她木木地眨了下眼,“华烨,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小涛,真的,我和沐歌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华烨的呼吸有些加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句话,他也觉得是这么的无力,这么的苍白。
“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愿意呢?”她幽幽地看着窗外墨黑的大海,悲从心起。
所谓不可能,不过是他与她之间多了一纸婚书。一旦撕掉,有可能了,他怎么会不愿意重温鸳梦呢?
“这有区别吗?”华烨叹气,“我的妻子是你。”
“是呀!”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其实刚刚只要他坚定地告诉她,他不愿意回到过去,他只想和她一起,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好,她都会把从前所有的事全部遗忘,让一切回到原点。
他没有说。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会多想,他也不愿否定许沐歌在他心里的位置。许沐歌是唯一的,特别的,从前,现在,将来,没有任何人可替代,为此,他宁愿将两人的关系冻结成冰点。
连再见也没说,她无力地合上手机。
门被敲得山响,再不开,就会被人从外面给踹开。
平静了下心情,拉开门,陶妈妈微笑地端着一碗银耳莲子汤,陶江海则是怒目相对。
“你说晚上回家,我让阿姨早早煮的温在保温瓶里,快喝。天,这手脚象冰块。”陶妈妈坐在床边,心疼地捂住陶涛的手。
“喝完给我回家去。”陶江海双目瞪得如铜铃。
“天都这么晚了,外面又冷,就住家里吧!”陶妈妈不知陶涛与华烨吵架的事,柔声向老公说道。
“她的家在听海阁。”陶江海心里面急,又不敢讲得太明。
正喝热汤的陶涛突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问道:“爸爸,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陶江海愣住,没看过陶涛这么冷然而又悲绝的眼神。
“如果你认为这里不再是我的家,那好,我现在就走,永远永远都不会踏进来一步。”她已经不堪一击,再得不到父母的怜爱,更觉世界一片漆黑,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凄凉,眼泪瞬即涌满了眼眶。
“小涛----宝贝-----”陶江海这才知道事情不太简单了,吓得忙把音量放低、放柔,笑得象个和蔼的圣诞老公公,“爸爸是和你开玩笑了,这里当然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咱们给华烨打个电话,好不好?”
“他到山东出差了。”她低下头,一滴泪珠落在汤碗里。
陶江海心头一松,“那你早点说呀!住吧,爸爸明早起来给你做早饭,然后送你去上班。”
陶妈妈看看老公,又看看老公,皱皱眉,“你们俩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有!”父女俩异口同声。
“真的?”陶妈妈眯起眼。
“当然!哦,我明早要早起,先去睡了。老婆,你别和小美女聊太久,也早点下来。”陶江海怕老婆盘问,慌不迭地下了楼。
陶涛默默把汤全部喝完,不知怎么,手脚还是冰凉。
陶妈妈没有着急走开,看着陶涛笑了笑,“是不是又和华烨吵架了?”
陶涛低着头,无助地搓着手指,没出声。
“其实夫妻好比舌头与牙齿,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吵架是好事,这说明他在意你。要是真的对你不闻不问,冷冰冰,那就有问题。不知道那个一向镇定自若的华烨吵起架来是什么样子?”陶妈妈揽住陶涛,象哄孩子睡觉似的轻轻晃着。
“很伤人。”陶涛看着妈妈瘦得突出两腮的颊骨,哪里敢提华烨做的那些事,只是委屈得直扁嘴,泪水止都止不住。
“气头上的话都很重,过几天再想想也没啥。你爸那把年纪,不也这德性。唉,要是华烨能学会多疼疼你,妈妈就更心安了。”
陶涛一怔,含着泪不解地看着妈妈。
“知道吗,妈妈曾经和你爸爸讲,不想你嫁给华烨。说我们配不上也好,或者是年纪相差有点大,其实是妈妈觉得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上多少有点阴影,你又被我们宠坏了,不谙世事,两人相处有点困难。可是看着你一提到华烨,两个眼睛都发了光,你爸爸又格外看中他,妈妈就没坚持。现在看看妈妈没做错,是不是?”
陶涛目光慢慢地黯下去,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酸涩的笑。
躺在睡了二十多年的房间里,明明又困又乏,却没有一点睡意。
她若把现在的真实情况摊在父母面前,陶家将会是怎样的震动?她相信因为她是爸妈的宝贝女儿,他们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可是他们的心里面一定很悲哀很失望!
满屋的安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愿欧阳医生能早点回国,给妈妈彻底地医治,等妈妈的身体有了起色,再说这些事,她的担忧也就不用这么重了。
现在暂时先不去想,华烨还没回来呢!她驼鸟地自我宽慰。
第二天起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色蜡黄,涂了遮瑕膏,看上去才好点。吃早饭时,陶海问阿姨妈妈这几天心脏发作的次数多不多。阿姨说陶江海现在表现很好,又不喝酒又不晚归,早早回来吃饭,陪太太看看电视、聊天,太太心情好,身体也跟着好。
原来是心病呀,陶涛笑笑。
陶江海开车送陶涛去公司上班,陶涛好好地夸奖了他几句,他翻了下眼睛,“当然啦,堂堂男子汉,言出必行。小涛,爸爸想把家俱城扩张一下,改成家居广场,里面不仅卖家俱,也可以出售各种装璜器材,象瓷砖、木地板、洗漱用品----怎样?”
“爸,”陶涛叹气,“你的钱不够用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而是证明爸爸的经商能力,我可不想永远被人家说成暴发户。”
“不说,你就不是了。”
陶江海嘿嘿地笑,“以前是,以后就不是了。放心,不会要操多少心的,陪你妈妈的时间我留着呢!”
陶涛无奈地摇头,搁在包包上的手突然被震了一下,想起昨晚睡前把手机改成震动,应该是来电话了。
是本市的座机号,但是很陌生。
“你好!”陶涛按下通话键,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脆脆的女生,听着年纪不大,“请问是陶涛小姐吗?”
“是的。你是?”
“我是欧阳医生的实习生,他今晚的飞机到青台,你和他预约为你母亲治疗,请明早上班时间过来吧!”
陶涛又惊又喜,“欧阳医生不是去国外研修的吗?我以为还有一周多才能回来呢!”
小女生笑了笑,“欧阳医生是出去休假,怕被打扰,才对外说研修。不过,他是提前回来了。”
“好的,好的,明早我会准时带我妈妈过去的。谢谢你!”
“不谢!”
“医生回国了?”陶江海在旁边隐约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嗯,”陶涛一扫脸上的阴霾,整个人都象飞起来似的,“提前回国的,还特地打电话给我们,哇,医德超好!”
“小傻瓜,什么医德,是华烨的面子大。看看,到底是女婿,多用心呀!”
笑意一下僵在脸上,陶涛缓缓地闭紧嘴巴,是呀,不然人家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他这样在意她的家人,是因为对她的在意吗?
心,是一面静湖,一块石头咚地掉进水里,迅速泛起满湖的涟漪。
恍恍惚惚地下了车,刷卡,进电梯。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她抬起头,身穿军绿色羊毛外套的左修然站在办公桌后,冲她微微一笑,“早!”
她直直地看着他,突地想起昨晚轻如羽毛的一吻,脸刷地下直红到脖颈。
空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
但陶涛很快就决定忽视。对于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左修然,那一吻也许仅仅是一种礼貌的道别,没有其他任何深意。或许是力度没把握好的一次碰撞,她没必要去追根究底。
“早!”可是仍很没出息地手脚慌乱,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坐下好一会,脸上的红潮都褪不去。
“昨晚睡得好吗?”左修然已经给自己泡好了一杯咖啡,优雅地浅浅抿着。
“当然好啦!”她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音量忽然提得很高。
“我以为你会梦到我呢!”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笑了,笑得那样慵懒、从容。
他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在黑夜里戛然点亮的火柴,陶涛刚刚刻意忽视的东西呼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如同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她惊恐地瞪大眼,不能动弹。
“我们昨晚谈了那么富有哲理的情感话题,怎么能不好好地回味一下?”
“哦!”飘荡在半空中的心“咚”地一声落到地面,还好,损伤不大,她缓缓地呼吸,讪讪地笑了笑。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疑惑。有次你在网上查看服用伟哥的副作用,我原来以为是好奇,现在想想,不会是你---”一本培训讲义“啪”地一下对着他扔了过来,纸张如落花,飞飞扬扬散了一地。
“左老师!”大大的眼睛瞪出了眼眶,小脸涨得象充了血般,她咬牙切齿地闭了闭眼,“我们是不是该去车间了?”
“不急,等亚伦过来一起去。不过,我是真好奇。”他慢悠悠地捡起一张纸,拖长了声音,玩味地弯起嘴角。
她无力地低下头,催眠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亚伦终于来了,左修然瞥到陶涛悄悄地吁了口长气,他有些忍俊不禁。
三人下楼去车间,早晨先召集安装工人们说些安装的注意事项,然后便开始工作。曾智华和几位副总陪总公司的常务副总也过来一同参观。曾智华扫视着车间,又转过身看着外面紧密相连的一幢幢厂房,笑得有些落莫。车间里的机器声很大,副总凑到他耳边说事,他都要愣愣发会呆,才开口接话。
为了不妨碍安装工作,参观的一行人只呆了一会。临走时,常务副总走上前,拍拍左修然的肩膀,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他只淡淡地点下头,没有相送。
他今天又要监督安装,又要负责替亚伦做翻译,几乎是不能分神的。当他偶尔抬起眼时,便看到陶涛用一种深究的目光打量着他,可一碰撞上他的视线,她立马挪开。因为挪的幅度太大,显得有些诡异。
他闭了闭眼,嘴角弯起的弧度扩大了。
亚伦在青台只呆两天,时间非常宝贵,左修然要求安装工人取消午休,加班安装,培训延迟到晚上。
中午一点点的休息时间,也就是吃午餐的时候。
为了节省时间,陶涛先过去点餐。来得早,所有的菜刚刚起锅,色彩明艳地排了一列,任她选择。
今天的煎子排看上去很诱人,陶涛要了子排,烤香菇,脆皮虾丸,海带萝卜汤。飞飞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正在端餐盘的陶涛。“咦,你不是不吃海带汤吗?”她讶异地眨了下眼。
陶涛一笑,返身又过去端了一盘,“那是左老师的,我的在这里,他爱吃这个。”她向师傅另外要了一碟圣女果,那个桃花眼饭后喜欢嚼几颗圣女果,说美容效果好。
她却是最怕吃这种酸溜溜的水果,包括大号的圣女果------番茄,还有友邻-------淡而无味的黄瓜。
她喜欢的水果要水汁多,滋味甜,咬起来还脆脆的。左修然说她以后不要等老了,牙齿一定早早地就蛀得掉光光。
“你对左老师挺了解的呀!”飞飞撇了下嘴。
她闪了下神,好象是不陌生。二个多月的相处,有些默契就自然而然了,他上课时,不需要特别叮嘱,她会早早为他准备好资料、幻灯片,泡上一杯香浓的咖啡;在车间里,他只要一回头,她便会说出他想要知道的数据,甚至走进餐厅,两人人都会同时走向同一张餐桌----
“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饭吃到一半,和亚伦用德语叽哩哇啦聊得正欢的左修然突然掉过头,问了她一句。
他的侧影被隔着玻璃窗透进来的午间阳光镶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边,她看着他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半敞的外套,里面高领的黑色毛衫,握着汤匙的手突地一抖。
“主设备开始安装啦,生产线马上就可以投产了。”她嘟哝地想跳过这个问题,怎么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还真是爱公司的好员工。可象听着很假。”他嘲讽地向她挤挤眼,俊美的喉结在衣领中一耸一耸。
她低下眼帘,“明早我要请两个小时的假,我要陪妈妈去看病。”
“与医生联系过了?”他挑了下眉。
“嗯!”她不由自主绽开一丝笑意,这个消息盖住了华烨带给她的烦乱,“我今晚应该会有个好眠。”
他笑了,俊眸晶亮晶亮。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忙说道:“我昨晚真的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
“我相信,大熊猫。”他抬起手,指尖戳了下她眼下的黑眼圈。
手指的热度透过她的皮肤钻进来,体内的温度刷地也跟着上升。
她僵硬如雕塑。
“羞赧的女人最美!”亚伦微笑地看着两人,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当然。在女人面前敢说她丑,那不是找死吗!”左修然戏谑地瞄了她一眼,埋头继续吃饭。
汤匙咣当一声落在汤碗里,她郁闷得都没力气说话了。
和左修然斗嘴,她向来是输多赢少。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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