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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第164章温尚书和……164

棠下烟 18617字 2019-11-11

温尚书和柳大人这样的寒门子弟不一样, 他出身豪族大家, 自幼名师教导,科举当官后身边幕僚甚多,这才平步青云做上尚书之位。

他这一生未曾经历过风霜, 比之寒门子弟格外愚鲁些, 也格外受不得苦。

两板子下去,前所未有清醒的脑袋意会到太子殿下的意思,毫不犹豫将锅推出去。被他甩锅的不是旁人, 正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大人柳太傅。

他吼出来的时候, 满堂人脸『色』都奇奇怪怪的。

沈穆心下有些不解,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冷笑一声:“攀咬柳爱卿?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恐怕不知道, 柳爱卿早已将你谋逆的证据交予朕, 否则你以为今日能如此顺利?”

沈穆顿了顿, 压下心中的惊讶。

“柳爱卿禀告朕,说你有意污蔑于他,甚至还伪造了文书和信件在家中,是不是?”

“可惜你却不知道, 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 全都告诉了朕!”皇帝道, “你最好说清楚, 背后主使是谁?”

“是谁让你刺杀朕和太子,又是谁让你污蔑柳爱卿?”

温尚书心中一惊。

怎么……怎么会这样?此事如今紧密,从未对柳大人『露』出半点口风,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仅知道了, 还能向陛下高密?

这根本不可能!

哪怕柳大人真的投靠太子,与他和燕王为敌,这件事也不可能发生!

根本就一无所知的事情,怎么可能举报?

沈穆心中的惊讶半点不比他少。

这位柳大人当真是好手段,轻而易举转变局面。他和念念准备许久的证据,在此刻全都化为泡影,而他自己不过是忠心耿耿地向皇帝告密,真真正正一个忠直臣子。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书信的事情?

沈穆手指微微弯曲,心中思索着。

皇帝的目光掠过来,低道:“穆儿,你在想什么?”

沈穆淡淡一笑:“只是有些好奇,柳大人怎么知道的此事?”

“儿臣有儿臣的路子,会知道此事并不奇怪。可柳大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臣子,和温尚书同朝为官走的近了几分,怎么就敢断言温尚书有谋逆之心?”

神态平静。

像是真的在好奇这件事。

皇帝随口道:“此事你不知道,朕却一清二楚。当日温尚书去柳府做客,便是找柳爱卿商议此事,被柳爱卿断然拒绝后回府。柳爱卿觉得凭他的『性』情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便来找了朕。”

“父皇不曾与儿臣说过。”沈穆轻轻一笑,“倒是枉费儿臣白白查探许久,真是费心又费力。”

温尚书去柳家……

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难怪当日自己找父皇禀告温尚书谋逆之事,父皇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很平静地布置了今日的计策。原来是早有准备,就盼着这日呢!

沈穆垂眸不语。

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柳大人果真不是池中物,那时就能断言温尚书会谋逆,甚至猜到他和念念会趁机下手,于是先下手为强,让皇帝知道此事的确与他无关。

如此一来,虽失了燕王的心,和燕王一脉反目成仇,却依然能做皇帝的宠臣。

至少,能保他富贵无忧。

这等前瞻手段,令人望尘莫及,他若生在豪门世族,说不得连皇位都想要染指。

如今就看温尚书敢不敢咬死柳大人了。只要咬死他,今日就总有转机,只怕姓温的这位尚书大人太过胆怯,被皇帝一吓就失了胆量。

沈穆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传入耳中。有消息不告诉沈穆,皇帝也觉得自己做的颇有几分不地道,干笑一声移了目光,看向温尚书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温尚书上哪招去,本就是他一个人所作所为,招出柳大人这个太子岳父,就是为把太子拖下水,好给温家和温圆圆挣出一条生路,哪里知道姓柳的老儿如此老谋深算?

毕竟在百姓看来,他是太子的岳父,和二皇子无关。不管皇帝怎么想,世人总会觉得皇帝为了太子而委屈二皇子,为燕王不平。

如此一来,温家才有生路。

温尚书闭了闭眼,干脆彻底咬死柳太傅,叩首道:“陛下,的确是柳大人授意臣的,臣亦不知他为何背叛我们的同盟,反手告密,但真真切切是他所为,臣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他想起前几日。

有人往他书房内用羽箭『射』来一封书信,那书信俨然是柳太傅的字迹,还盖着柳大人的官印,清晰明白,绝无作假的可能。

他当时还以为,是柳大人想通了,答应与自己合谋……

所以,是柳太傅特意引诱他做这样的事情,将他出卖后,换的平安吗?

不过也幸好有那封信。

只要陛下看了,他轻易不能逃脱责罚!

死到临头,温尚书反而冷静下来,脑筋越发的清楚。

温尚书道:“臣的书房中有一琉璃瓶,瓶中装着近日和各位大人来往联络的书信,柳大人嘱咐臣的书信亦在其中,陛下可派人取来。”

“一验便知!”

确实不排除柳太傅故意引诱的嫌疑……

皇帝顿了顿,招来侍卫去搜。

侍卫刚出门,早去温府搜查的禁卫军已回来,给皇帝献上一摞书信,最上头的便属于柳太傅。

皇帝拆开来看。

片刻之后,猛然一拍桌子:“宣柳为宣觐见!”

沈穆平静开口:“父皇?”

皇帝那信丢给他,“你自己看!”

沈穆接到手里,装模作样看着。他当然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字字句句都是他和念念模仿着柳大人的语气商量出来的,脸『色』淡然地看完,他道:“柳大人的笔迹,柳大人的官印,连墨都是柳大人爱用的松烟墨。”

“皇兄怎么知道柳大人爱用松烟墨?”燕王今日也被皇帝带来,此刻坐在角落,阴森森看着沈穆。

沈穆清冷一笑,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屑,“自然是太子妃说的。”

太子妃是柳大人嫡亲的女儿,知道他的喜好亦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人家父女两个再怎么不和,但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亲父女,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那纸张呢?”皇帝冷静下来,平津询问。

“普通宣纸,上头没有印记,应是外头卖的。”沈穆淡淡道,“据儿臣所知,柳大人家境贫寒,太子妃出嫁时带走了唐氏全部的嫁妆,柳家库房颇为……只怕用不起太好的。”

柳太傅是很穷……

这些年为了维持一个好名声,柳大人收受的贿赂算不得很多,手下也有一些铺子,可其妻不善打理连年亏损,这些年过得日子,和中书省别的豪族子弟无法相比。

皇帝很清楚这一点,便不曾开口辩解,只等着柳太傅过来。

沈穆一幅于己无关的样子,打了个呵欠。

他做的事情没有纰漏,可是柳太傅能言善辩,今日大约不能将谋逆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做了卧底,替陛下引出居心叵测之徒。

柳太傅过来的很快,接过那封信看了两眼,没什么犹豫地否认了:“陛下,这信不是臣写的。”

温尚书趴在地上嗤笑:“你的字迹,你的官印,你却说不是你写的?真是可笑!”

“回禀陛下,臣的字迹是普通的馆阁体,许多擅长临摹的大家都能分毫不差的临摹出来。再者官印之事,据说官印一式二份,一个给官员本人,另一个封存吏部,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进去吏部偷拿了备用的那份?”

他的辩解井井有条,三言两语剖析出污蔑他的举动。

“再者说,松烟墨寻常,宣纸更是寻常,臣的爱好皆是寻常爱好,与臣相同者天下比比皆是,若因此定臣之罪,臣着实不服气。”

他叩首:“请陛下明鉴!”

皇帝沉『吟』:“柳爱卿言之有理。若是有人构陷你,大约是要去吏部的,查一查近日有谁去过吏部就是。”

沈穆扬了扬头,淡淡道:“儿臣去过。”

“你去做什么?”皇帝蹙眉,“衙门还未开衙,你……”

“去拿一样卷宗。”沈穆早有准备,淡淡道,“是太子妃的表哥唐霖旭,他去年任期满从地方回京,太子妃想叫他跟着儿臣做事,想着年后儿臣就要定下来,是以拿了他的卷宗看看。”

这话亦是合情合理。唐家那位世子爷想跟着太子,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并不奇怪。

“据儿臣所知,此时吏部是不进人的,除却尚书侍郎们,唯有儿臣和几位皇叔的身份才有资格进去,几位皇叔早不管事是断然不会进去的,想来想去可疑的人唯有儿臣一个。”

他冷漠一笑:“柳大人是觉得孤陷害你吗?”

“臣不敢。”柳太傅淡淡道,“封衙之后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但在此之前呢?那贼子极有可能是早就备好书信,就等着此日构陷微臣……”

“可笑,柳大人的太傅之位年前才定,吏部的官印亦是赶制出来的,哪儿有人那么大本事?”沈穆冷嗤一声,“柳大人只说那书信可能不是你,却不曾说过,那书信也极有可能是你自己写的。”

“那字迹与柳大人一般无二,难道临摹,真的能够如此相像吗?”

在儿子和柳太傅之间,皇帝自然是站儿子的,闻言脸『色』淡了淡,“柳爱卿,说实话。”

柳太傅分毫不畏惧:“旁人不知道能否临摹的一模一样,可太子妃的确可以!”

“她自小写字就是偷偷照着我的临摹,许多年下来,以假『乱』真毫无压力,太子殿下可知此事?”

“柳大人是觉得孤不曾见过太子妃的字,任由你污蔑吗?”他鄙视不已,似乎对柳大人十分不耻,“太子妃字体娟秀清雅,写的一手温婉秀丽的簪花小楷,与柳大人未有半分相似,柳大人说这种话不觉得亏心吗?”

柳太傅心平气和道:“是否相似,一验便知。”

“够了!”皇帝忽然怒道,“审查谋逆之事,将太子妃牵扯进来做什么?”

“柳大人非要这样说,儿臣有什么法子!”沈穆更加不悦,冷笑道,“既然柳大人这么说,总不能叫太子妃白白被人诬陷,不如一验究竟,好给她正名。”

“胡闹!”皇帝斥责,“太子妃乃皇家儿媳,岂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她是你的妻子,难道会害你吗?若叫人知晓此事,只怕要说皇家不知所谓!”

“你做了许多年太子,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沈穆低声道:“儿臣知罪!”

皇帝瞪他一眼,将目光移向柳太傅,“柳爱卿报信有功,朕私心里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并无证据能证明此信与你无关,朕也不好徇私枉法。”

“陛下……”

“温氏谋逆,抄家斩首,念其乃燕王妃之亲族,赦燕王妃母不为官奴,其余诸人按律处置。”皇帝处置完温尚书,又道,“柳太傅牵扯其中,证据不明不已谋逆论处,降位停职,回府听宣。”

他并不听柳太傅辩解,冷漠道:“回宫。”

“穆儿,你随朕来。”

走到门口时,皇帝回头道。

沈穆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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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亮圆润可人,银光透过窗棂洒在养居殿内,殿内父子二人对视,皇帝深吸口气,“跪下。”

沈穆静静跪下,一言不发。

“你为何要『插』手此事?旁人谋逆与你何干?你嫌自己太干净了?”皇帝死死瞪着他,“再说,柳爱卿何处得罪于你,你要置他于死地?”

“父皇知道了?”

“废话!”皇帝吼他,“你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送信的使者,你身边侍奉的宫人,落在温家书房的箭羽,皆是证据,若有人指正你,你待如何?”

“还敢与人对质?人家问心无愧的,你却真真切切陷害了人,你哪儿来的胆量?”

沈穆怔了怔,低头不语。

皇帝怒道:“沈穆,你当自己无所不能了?是不是?啊,是不是!”

“儿臣没有……”

“你若没有,你便该与朕商议!不会轻举妄动让自己陷入被动!”皇帝指着他,“你啊……”

他不知该说什么,深深叹口气,疲惫不已地坐在椅子上。

“你让朕拿你怎么办?朕如今活着,还能帮你擦屁股,若没了朕,你待如何?”

沈穆低头,“父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当真如此明显吗?”

皇帝冷笑:“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紧张的时候就爱搓你那大拇指,十几年也未曾变过,朕又不是瞎子,岂有看不出来的?”

沈穆便不说话了。

“你到底为何非要他死?”皇帝瞪着他,“他怎么得罪你了?是不是因为太子妃?”

“不全是。”沈穆低声道,“儿臣最初娶太子妃,也是为了制约他。”

“他和沁贵妃走得近,近年来让母后吃了不少亏,儿臣本就不喜。而且三年前我在应天府有几个关系极好的兄弟,柳大人以职务之便将他们调去边境,让杀手伪装流民,杀了他们。”

“不止如此,他还派人刺杀于我,若非我早有准备,只怕已是他手下亡魂。”

沈穆低声道:“儿臣无法不恨他,也断然不能留着他,给自己留下祸患,所以才出此下策。”

“为何不告诉朕?”

沈穆又低头不语。

皇帝脸『色』风雨欲来:“你以为是朕的主意?”

以为是朕要你的『性』命?

“柳大人是父皇宠臣,沁贵妃是父皇宠妃,儿臣……”沈穆低声道,“儿臣心中也多有畏惧。”

“这是什么混账话!”皇帝怒斥,“朕对你如何,还要说出来吗?他们何曾比得过你一根手指头?”

“是儿臣想岔了……”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升腾的怒火,骂道:“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又有几分不舍得,放低声音,“你才是朕的儿子,若朕知晓这些事情,岂有不给你做主的?”

“当时的确不知。也不敢确定。”沈穆低声道,“儿臣自小就离开父皇身边,宫中事情全靠书信,其余一概不知,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父皇想要换个储君呢?我那时候年纪小,心中害怕,哪里还敢与父皇说?”

皇帝的心,陡然软下来。

沈穆那么小就离开他,一个人去了应天府,结果在那边还……还经历了这么多,而自己一无所觉,也难怪他不敢信任。

皇帝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叹息道:“你才是朕的儿子啊……”

“刺杀你的人,确定是他做的吗?”

“千真万确。”

皇帝便点点头:“好,朕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许多年前的事情,往哪儿查。”沈穆道,“柳大人聪慧如斯,早就将证据抹的一干二净,儿臣找了许久都抓不住他的尾巴,否则岂能容他逍遥至今。”

“朕总是有法子的。”皇帝低声道,“朕是你的父亲啊。”

怎么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他看着沈穆,轻轻叹口气,“起来吧。”

这是他的儿子,自小天资聪颖,比他优秀,比他厉害,比他有本事。

可他到底也才二十岁,少年人处事总是张狂的,总有几分不计后果。

他的儿子,已经足够优秀。

皇帝闭了闭眼,垂眸道:“事已至此,朕会帮你扫干净尾巴,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皇后。”

沈穆低声应了。

皇帝看着他,眼中有些哀伤:“你啊……”

沈穆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父皇,儿臣没有怨你。”

他道:“我……我从回宫之后,就不怀疑你了,只是无凭无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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