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人来救他回去，得知是驰厌，姜水生感动极了。

戴有为安慰他：“没事的厌哥，又不是没机会。任谁知道这些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过几天姜叔就想通了。”

姜水生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一下子淡了下去，他颓然垮下肩膀。

真奇怪。

姜穗高兴极了，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副驾驶座上扑进他怀裡：“驰厌，你真好，你真好。”

驰厌突然觉得，她才是真正无法无天。偏偏乖乖巧巧把下巴搁在他掌心，让人发不出火。

姜水生把她护在后面，心脏急剧起伏：“驰厌先生，你对我家穗穗……”

驰厌抬头冷冷看他。

驰厌眼裡冰冷不受控制地化开，他尽量让自己语调波澜小些：“嗯，我让人把你爸爸接回来了。”

驰厌握紧她的手指，对姜水生低了头：“姜叔，之前的事对不起，如果你愿意听，我不隐瞒什麽都告诉你。你别这样看著穗穗，她会忐忑害怕。”

姜穗愣了愣，趴在车上，脸颊埋在手臂里，笑得肩膀抖动。

于是姜穗摇摇头：“和我在一起的，是你啊。”一直都是你啊，驰厌。

可是女儿长大了，作为老父亲能有什麽办法。

姜穗兴奋够了，才从他怀裡起来。

戴有为神色複杂：“不用你报答。”

戴有为突然想起许多事，比如许多年前，他们一起在二桥下修车。当年那个沉默高高瘦瘦的小子，永远只是在她放学路上静静看著她。下雨天姜水生都来不及接她回家，驰厌沉默背著她走过泥泞的街道。再比如那些年打拚，驰厌枕著手臂，在冰冷潮湿的夜晚凝望天上那轮月亮。

可是姜穗真的觉得，即便不言不语的驰厌，也实在帅炸了。

这是她第一次拐弯抹角以女孩怀春的真挚夸他。

她明明也知道的，他死板又没有情趣。这种话来多了，他死沉沉的心脏受不了。

等人走远了，戴有为见驰厌还站在那裡。驰厌似乎想吸根烟，烟都摸出来了，又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得到姜穗肯定的答案，驰厌收回视线，启动车子，他神色平静，然后熄火了两次。

姜穗实在没忍住，还在笑。

“晚上应该就可以到。”这也是他让她安心来上学的用意，毕竟姜水生已经无声无息带了回来。

驰厌是她的谁，待在他身边像什麽样子。

驰厌不懂她究竟在笑什麽，事实上驰厌不能明白世上大多数人的笑点。他一手握住小姑娘肩膀让她抬起头，一手捏住她下巴。

二十多年，他第一次没有被人放弃。

驰厌没管她，成功启动车子，开进了附近的一个临时停车处。

卧槽，仔细一想，驰厌还真是比亲爹都对她好。

姜水生手术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驰一铭没对他多好，可是也没有虐待他。只不过一想到被驰一铭带走的姜穗，作为父亲心里焦虑得像有把火在烧。

这样的认知，在看到驰厌牵著姜穗进门的时候，完全破裂了。

少女双臂软软抱住他脖子，整个人赖在他怀裡，好话不要钱一样说。

看看把好脾气的老好人都气成什麽样了。

然而姜水生的接受程度还没那麽高，在他眼裡驰一铭的事还没过去，结果驰一铭他哥也处心积虑要自己女儿。

“回家。”

戴有为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敢在说下去。还是让厌哥自己来面对吧，毕竟这是他岳父。

姜穗也明白姜水生的意思，她点点头。

她要什麽驰厌都给，势力都不稳定可是率先让她回学校念书，会让她踩在膝盖上，蹲下来给她穿鞋。

“不必了。”

姜水生差点就被气笑了：“我是她爸还是你是她爸，还用你讲。”

姜穗严肃著小脸点点头，耳根却发烫。这句话当然不是她同学说的，是她瞎编的，毕竟人家说关于她的悄悄话，肯定不能让她听见。

“不问驰一铭去哪裡了？”驰厌看她。

驰厌顿了顿，鬆开姜穗的手。他看著姜水生带著姜穗离开，皱眉道：“姜叔，什麽都是我的错，你别冲她发脾气。”

姜水生说：“穗穗，我们走。”他拉著女儿就要往外走。

驰厌低眸看她。

戴有为说：“嗨呀真没事，你家小公主是跟著她爸回家，那是她亲爹，还有谁能比她亲爹对她好？”

戴有为见他用到“大义灭亲”这个词，就知道姜水生并不知道驰厌和姜穗的事。

驰厌看姜穗鬆开他手跑过去，他掌心空了一瞬，看了眼站在父亲身后的骗子姑娘。

信任、温暖、恋慕。

驰厌反手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这种老实人，这段时间也没少破口大骂驰一铭。

驰厌没有骗姜穗，到了晚上，姜水生已经回来了。

初夏的夜晚尚且有些冷，掌心这隻柔软的小手也冰冰凉凉。

这一年许多白面小生明星崛起，R城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们的海报。就在他们的身后，巨大的广告屏还是一个精緻的少年踢球的画面。

驰厌对姜水生说：“你可以骂我，别带走她。”他养了她好久，这姑娘都快被他宠坏了。

显然气狠了，才走了一个黑心肝的，没想到下一刻自己感恩戴德的恩人也变成了对自己女儿有企图的人。姜水生气得发抖，他都不敢想，这段时间这些禽兽对他女儿做了什麽。还有自己的病，从一开始驰厌就出现帮助他，简直是细思极恐。

这几天姜穗虽然不表现出来，可是一直挂念姜水生，好几晚她都做了噩梦，可是一直没有对驰厌说。

驰厌沉默了一下：“我让你送你们。”

姜穗鬆开驰厌的手，跑过去：“爸爸，你没事吧？”

姜穗乾脆把下巴放在他掌心，长长的睫毛湿软，脸上罕见带著这个年纪独有的乖巧和恶劣，她在取笑他。

前两年还好，怯生生看他，生怕他一生气就不管姜水生了。后来不知道什麽时候，她竟然也变得活泼勇敢起来。

在驰厌小时候，姜水生就明裡暗裡帮了驰厌许多。他也相信驰厌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后来才会帮他准备手术，报答小时候对他的关怀。

回去的路上，姜水生一个劲儿握住戴有为的手表示感谢：“这次的事多亏驰厌先生了，我家穗穗呢，穗穗平安吗？”

驰厌眉头微蹙，看著身边桃花儿眼水汪汪的姑娘。他像是听见了什麽荒诞的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也不是个蠢人，穗穗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但是又有自己的主见，她说很喜欢那的确就是很喜欢。

姜水生怒道：“你做什麽，放手。我带我女儿回家。”

明明他从不说喜欢她爱她，偏偏她什麽都知道还笃信。

驰厌摸摸她头髮，淡淡应她一声：“嗯。”

她愣了好几秒。

身后司机又想骂人了，会不会开车啊。

这次也是一样，姜水生觉得驰厌忍不了自己弟弟的行径，才会出手组织。

此时突然得知这麽好的消息，姜穗眼裡的惊喜都快装不住了。

说半点都不好奇是假的，可其实姜穗知道，没那麽重要。

驰厌也知道在姜水生气头上对著干是不理智的行为。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姜穗轻轻挣开姜水生的手。

这段时间姜水生对外界的信息封闭，约莫在他心里，就是驰一铭肖想姜穗，强行把他女儿带走。

但他这辈子被人放弃太多次了，每当有人与他同时站在天平的另一边，最后他总会被放弃。

身后有司机按喇叭：“喂你这人怎麽回事，不知道这里不能停车么？”他都在这里停了好一会儿了，看在前面那车是豪车的情况下忍住了，但是太久了，实在忍不住出声催促。

“要的，一定要的。”

姜水生坐在沙发上，对上驰厌平静坦荡的目光，他话都说不清楚了：“驰厌……你……”

戴有为缩在角落，看吧他就知道，姜水生知道这里还有个想要他女儿的肯定会气炸。

姜穗拉住姜水生，焦急道：“爸爸，你别骂他。”她记事以来，从来没见脾气温和的姜水生髮这麽大的火。

戴有为猜得对，善良磊落的人，看谁都是善良磊落的。

小姑娘的爱太缥缈了，他真怕没几天她过得快乐以后，就把自己忘记，就像以前那样，他离开故乡打拚几年，她想也没有想过一回他。

那吻竟然出奇温柔。

可是……肖想他女儿的，可不止驰一铭啊。

驰厌凝视她两秒，问：“你认真的？”

眼前这个男人认死理，假如他年少有为，他并不会多敏感，可是他年少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心里都天崩地裂了，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敢在除夕的夜晚顶著风雪找他，还敢从ktv楼上跳下来，现在还用言语撩拨哄他玩儿。

驰厌听过许多恭维的话，但是没一句有这句杀伤力巨大。

戴有为连忙说：“安全著呢，您放心嘿嘿，厌哥把驰一铭送走了，你们都不会有什麽危险。”

姜穗渐渐的，竟然理解了当初的姜雪。驰厌想要什麽，她也开始学著去给。

姜水生说：“驰厌先生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他大义灭亲帮了我们，我和穗穗会感谢他一辈子。以后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报答他。”

“真的吗？我爸爸在哪裡？”

驰厌第一次觉得，真该好好教育教育她。他冲姜水生点点头：“姜叔，这事我可以解释。”

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她走到驰厌身边，与他十指扣紧。

姜水生心情複杂得不行，最后沉沉叹了口气：“这些事以后再说，穗穗，先跟爸爸回家。”

这姑娘比驰一铭可恶劣多了。

戴有为看得扶额，天啊厌哥，你好歹先鬆手，等人家父亲怒火平息了再接回来啊。要是他有个闺女，被人一直觊觎，现在还不许带走，他也得气死。

驰厌点点头，十指相抵放在膝盖上，这幅烦躁的样子，多半没听进去。

她很紧张，唇色殷红，手指都在轻轻发颤：“爸爸，你听我说，他没有逼我，没有骗我，也没有伤害我。我很喜欢他。”

在路过驰厌时，驰厌一把握住了姜穗的手腕。

驰厌神色平静地听姜水生骂他。

姜水生愤怒道：“解释什麽解释，你一开始是不是就因为穗穗才帮我，早知道我宁愿病死，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你和驰一铭就是一丘之貉，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车窗没有关闭完，夏天的温暖风吹进来，让髮丝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