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理解”这件事对他来说带上了一些其他的意义。
　　在那些从异常事务管理局传来的信息中，有些字眼让他分外在意，有些句子被他反复读取，这些他不太明白的本能汇成了一个才经历过的感受——难受。
　　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确定这个才经历过一次的感受——因为詹岁如坐在他对面絮絮叨叨的时候，这个感觉就变得很不清晰了。
　　詹岁如正在对他进行不那么例行的检修，这个过程被拉长到足足花了往日的五倍时间都还没有完成。
　　詹岁如觉察到了小染的变化，因为害怕这个变化的过程会引起损伤而开始检修和调整，又因为害怕新的调整会阻碍了这种变化。
　　这使得她每一次的拆解和调整都越来越迟疑。而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她不想和任何麻烦事打交道。异常事务管理局就是麻烦中的麻烦。
　　不用试詹岁如都知道异常事务管理局现在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无非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信息但是又不敢全信，担心她还记挂着末世世界，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世界对这个世界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然后就会开始没完没了的试探、劝说、试图把她纳入控制之内。
　　控制狂都有疑心病。
　　过了一会儿，人偶管家想到该怎么说了：“我认为您现在逃避与异常事务管理局接触只会使后面的接触更麻烦。”
　　詹岁如愣是没能说出“不许认为”四个字。
　　人偶管家于是在她耳边碎碎念个不停。
　　詹岁如忍了。
　　念叨了半晌，人偶管家突然插播一条：“您有一条新的消息提醒。”
　　詹岁如：“把所有消息提醒都关了。”
　　人偶管家停顿了一下，像是人想说什么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言辞，嘴巴张合了两下：“该消息来自走近科学。”
　　詹岁如狐疑地看着他：“你对他有好感？”
　　小染从来没这么主动希望她看某条消息——任务消息除外。
　　走近科学有什么特别的？他不就是个信息类的吗？除了两次任务，他们也再没有别的交集了啊。
　　不过和走近科学打交道总比和异常事务管理局打交道轻松。
　　詹岁如擦了擦手：“我去看走近科学的私信，你不许再念叨异常事务管理局的消息了。”
　　人偶管家瞳孔里的齿轮转了几圈，同意了这个交易。
　　詹岁如点开了走近科学的私信。
　　迎面好几张大图，照片拍的全是一个钥匙环，样式普通，非常常见。
　　走近科学：“你认得这件东西吗？”
　　詹言推测这枚钥匙环与工匠有关。
　　首先，钥匙环的物品介绍里有一段“消亡衰败的死气”，这个描述就很贴合末世。
　　其次，詹言已经在梦里见过了工匠，但他翻过系统备份后，并没有在自己做梦的那天接触过类似的人。
　　他上一次因为烛龙之力做梦是在接触过万衍鬼王之后，梦见的也是万衍鬼王旧事。
　　按照这个规律，他也应该是在接触过工匠之后才会梦见工匠的旧事。如果不是因为接触过工匠，那会不会是这么钥匙环本身就和工匠有关？
　　但是样本太少，这些都只是推测。
　　詹言决定先拿这个推测找工匠套一下近乎。
　　他已经在吃瓜系统里看见工匠不想搭理异常事务管理局了。就很发愁。詹言对自己和工匠的交情十分没有信心。正在使劲儿琢磨怎么能说服工匠帮忙。
　　詹岁如把所有照片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些照片将它的正面、背面、外环侧、内环侧细节全都照得清清楚楚，没有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但这仍改变不了它只是一枚非常常见的钥匙环。
　　走近科学不至于拿个普通的钥匙环耍她，可是这种大众玩意，没有特殊标记，只靠一张图片能看出个什么？
　　詹岁如正想再问问，忽然注意到小染的目光。齿轮在他的瞳孔中时快时慢地转着，像是猫科动物思考时瞳孔的缩涨。
　　“你认得这个东西吗？”詹岁如问道。
　　“内存里没有记录。”人偶管家说道。可他的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上面。
　　内存里没有记录很正常，小染的内存是在这个世界里重新建立的，那不是属于阳染的记忆，只是一个人偶管家的内存。
　　但他对这个钥匙环有反应。如果这个钥匙环是从末世世界里流落到此世界的旧物，是不是说明，他的灵魂的确还被保存在那枚裂痕遍布的异能核心里？是不是他正在复苏？
　　詹岁如的指尖颤了颤。
　　走近科学误认为这个东西和她有关，在走近科学看来她是工匠。但是在末世的时候，原本小染才是工匠。
　　詹岁如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这样。她希望是这样。
　　小染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和走近科学的两次任务来往就对他有好感。
　　工匠：“不能确认，我需要实物。”
　　“怎么交易？”
　　走近科学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他能和异常事务管理局联系，告诉他们末世世界的情况。
　　詹岁如：……
　　为什么又绕回要和异常事务管理局打交道了？！


第140章
　　工匠：“你是异常事务管理局的人？还是他们委托你了？”
　　走近科学：“都不是。”
　　“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走向内耗。”
　　詹言其实不太理解工匠的选择。和异常事务管理局联系这件事早晚会发生，越拖到后面越麻烦。从异常事务管理局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怀疑只会越来越大。
　　除非工匠不打算和异常事务管理局联系了，打算干脆拖到末世世界与本世界接触，一切不言自明，并且他也有信心一直拖到那时候都不被异常事务管理局找到。
　　詹岁如也很清楚这些。她只是很讨厌接下来会面对的质疑，那会让她想起很多不愿想起的旧事。
　　不过现在既然走近科学想参与，那完全可以把事情甩给他嘛！
　　詹岁如决定把末世世界的情况告诉走近科学，然后让他去和异常事务管理局沟通。
　　走近科学同意了。
　　詹岁如：很好。是个识时务的人。
　　工匠：“末世的情况没什么可担心的。那里什么都没剩。”
　　“对这个世界来说，末世只是一个新地块。”
　　走近科学：“什么都没剩是指？”
　　工匠：“任何生灵或死灵、任何异常、任何污染，都不存在了。”
　　詹言被这个消息震了一把。他原本推测末世世界中存在严重的污染，才导致了这个世界的灵都消失了。工匠是逃出来幸存的一个。
　　走近科学：“你怎么确定？”
　　工匠：“我干的。”
　　詹言看着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第一反应就是打开吃瓜系统看工匠是不是在吹牛。
　　【你被工匠过去的丰功伟绩所震撼，产生了错误的怀疑。】
　　居然是真的！
　　詹言震惊麻了。所以“我干的”具体是什么意思？工匠把自己世界的所有活物连带着污染一起给干掉了？他认识的这是一BOSS？把自己世界给干毁灭的那种？
　　可是工匠的能力不是属于后勤方向的吗？他的战斗力为什么这么猛？！
　　疑问太多又太震撼，詹言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工匠：“就这样。我下了。”
　　詹言连忙敲他等等，然而工匠的头像已经灰了下去。
　　詹言：……
　　旧的麻烦解决了，新的麻烦诞生了。
　　他已经预料到拿着这段说辞去找异常事务管理局会产生什么后果了。
　　哪个人会忽视一个曾经毁灭了世界的人在自家世界瞎逛游啊！！！
　　詹言盯着这段聊天记录都觉得手脚发麻。
　　丰功伟绩……能被系统称为“丰功伟绩”的，总不该是真毁灭自己世界的那种大反派吧？
　　但也说不准……
　　詹言忽然想起他做的那个梦。在梦见工匠之前，他先梦见了末世世界。他看见利刃一般的星光从世界内透出，劈开上面的污痕与锈迹，紧接着淹没了整个世界。
　　那不会就是工匠干的吧？他就是这么把自己的世界给灭掉的？
　　可是为什么啊？当初的末世是什么情况？是什么促使工匠做出了这个选择？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吗？是无可奈何地最后一搏吗？还是说工匠本身就是一个如此危险的人？
　　詹言开始用吃瓜系统搜索“工匠”的词条疯狂翻阅。
　　这头詹言纠结不已，那头詹岁如成功把麻烦事甩给走近科学后，自觉一身轻松。
　　末世世界曾经对她很重要，但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詹岁如只在刚觉察末世靠近的时候激动了一下，那种激动甚至不是全然正面的。
　　末世世界已经死了。她在那个世界里在意的一切都已经毁灭。
　　她现在所拥有的、珍视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里。
　　詹岁如重新投入调整小染的结构当中。
　　人偶管家敞开胸膛坐在地上，被藏在匣子里的核心像心脏一样轻轻跳动着。
　　“我建议您现在找您的弟弟打一局游戏。”他说道。
　　詹岁如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人偶管家：“您在弟弟的陪伴下，心情会迅速好转。”
　　詹岁如顿住了：“我没有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