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概有四五个武装雇佣兵倒在地上，他们戴着全封闭式的头盔，有两个手里还依然握着枪——被卸了弹夹。他们看起来已经做足了能够做到的一切准备，但依然被打倒在地，肢体无意识的抽搐着：这种抽动来自电流，一把小巧的电击器沉在水里，像是刚从万能腰带里摸出来的。
　　蝙蝠侠微微俯下身。那身漆黑披风像丝绸般垂落，带来恐惧，带来空白的回声。
　　被蝙蝠侠钳着肩膀的雇佣兵抬起脸来，头盔遮住了他的面孔，但他全身肌肉不由自主收紧，他的恐怖无从遁形。
　　“你……你要干什么？”雇佣兵咬了咬牙，嘴硬道，“别，别以为我会怕你！有本事你把我也揍晕过去！！”
　　他眼前的“蝙蝠侠”开了口，成年男性的嗓音驱散了片刻前诡谲的氛围。“在你眼里我是谁？”他问了个奇妙的问题。
　　雇佣兵卡顿了一下：“？”
　　雇佣兵突然感到背后攀上一丝寒意，与刚刚直面武力威慑的恐惧不同，现在他感到一种与之截然不同的、纯粹精神上的害怕。他竭力把头向后仰，试图尽最大努力拉开和“蝙蝠侠”的距离。
　　他的努力全是徒劳。那只箍在他肩膀上的手——尖爪——怪物的爪子，无情如铁钳。
　　“蝙蝠侠”像是察觉到雇佣兵的挣扎，改成拎起他的领口，单手把人悬在半空。
　　“说。”
　　“蝙蝠侠”平静的，拿布鲁斯·韦恩的声音拷问道。
　　雇佣兵顿时寒毛直竖！！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蝙蝠侠不是这样的！从来不是，也绝不应该是！
　　蝙蝠侠的身上从来缺乏“人类”的色彩，这位黑暗骑士蓄意将自己打造为恐惧的符号，他是玩弄震慑心理的高手，深知只有偏离具体的人，才能带来愈发深邃的惊骇忌惮。
　　——而现在，“蝙蝠侠”竟然在用布鲁斯·韦恩的声音说话？
　　他难道不会觉得这令自己的可怕形象受损吗？他不会担心更多的敌人直接冲着布鲁斯过去？他不害怕自己ooc？
　　不知道为什么，“蝙蝠侠”看起来好像十分想让别人承认他就是布鲁斯·韦恩一样。
　　雇佣兵想到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想到哥谭有名的超级反派，曾经寄托了全部哥谭市民希望的光明骑士，在那个人勉强维持着理智的最后阶段就是这样的，他会拿枪逼迫着其他人，咆哮着去问“你看我到底是谁？！”——而这位过去的哥谭检察官，现在向下坠落，成了赫赫有名的双面人。
　　雇佣兵又想起把他成功钓上钩的论坛帖子，这一刻他真的特别理解楼主的心态。真的，好可怕……太可怕了！现在他有种自己突然撞破了蝙蝠侠最大的秘密的恐惧，同时雇佣兵转而恨起了发那个贴的人……天啊，他被钓的好惨！什么叫“蝙蝠侠的秘密身份是布鲁斯·韦恩”！这是他可以知道的吗？！雇佣兵恨不得回到一小时之前，把自己手动殴打到失忆状态！
　　最后雇佣兵又想起蝙布cp。今年是蝙布第十年，雇佣兵绝望地想，别的cp周年又是饭撒又是发糖，怎么他们哥谭美帝流血又要命的。
　　到此为止，雇佣兵彻底明白了一切：
　　是的。蝙蝠侠已经疯了。
　　面前的“蝙蝠侠”就是真正的蝙蝠侠。但凡是真正的哥谭人，在被蝙蝠侠拳拳到肉的殴打过之后，绝不会有人还认不出谁是正主的。
　　而蝙蝠侠执着于让别人认为他就是布鲁斯·韦恩。
　　这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那必然是因为，和双面人一样，蝙蝠侠也疯了。
　　雇佣兵在心里惨叫：啊啊啊啊啊！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蝙蝠侠疯了！疯了！
　　这不是哥谭最可怕的事情吗？！
　　雇佣兵本能的得出了结论：一个疯了的蝙蝠侠，指不定会比小丑还要更加恐怖。
　　呜呜，现在搬到大都会还能来得及吗？
　　雇佣兵战栗着举起双手，投降道：“我，我什么都说，”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要别再问我你是谁了！！”
　　蝙蝠侠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如一堵亘古的墙。雇佣兵被他掐着衣领提起来，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蝙蝠侠下一秒拧断自己脖颈的模样，在他的想象里，蝙蝠侠的眼睛应该呈现出一种莹莹的、无机质的、疯狂的绿色。
　　过于挑战极限的想象，使雇佣兵崩断了脑袋里最后一根神经。
　　他混乱地诉说，吐出一切有用没用的情报，只为活命。一些关键词透过他的声带发出声音，他似乎出卖了雇主，他也接了猫头鹰法庭的第二份悬赏，是追着布鲁斯·韦恩来的纽约，他也知道一些阿卡姆洗干净钱款的渠道……说到最后雇佣兵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他头脑昏沉，被自己的想象逼到了悬崖边缘。
　　一根包裹着皮革的大拇指正捏在他颈动脉边。有力，克制——而致命。雇佣兵没分辨出这是一种有效的拷问技巧，他被这种皮革的触感刺激得头皮发麻，脑子里联想到枪支把手、硝烟和焚烧后的骨灰。
　　蝙蝠侠把他拉近自己。蝙蝠侠依然平静，问：
　　“我是谁？”
　　雇佣兵崩溃了。
　　“布鲁斯·韦恩！布鲁斯·韦恩！！”雇佣兵惨叫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够了吗？可以了吗？能不能打晕我了——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