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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_分节阅读_第499节

天下归元 17146字 2024-10-01
  忽然叮铃铃一阵急响,那响声迅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随即山背后升起了一个纸鸢,那纸鸢升起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蹿上了天空,一眼看去便见碧空如洗,凤凰展翅直上云霄,而凤凰尾翼两侧,还有无数飞鸟振翅追随,竟是个百鸟朝凤的纸鸢,以至于一朝放飞,占据了半边天空,将那面天空原本的纸鸢要么绞缠掉落,要么裹挟其中,而那凤凰口中似放了哨子,清唳有声,长长的斑斓尾羽跨越天际时,真如凤凰越天而来,引群鸟同舞,霞透云光。
  众人哗然惊叹,都想不通这么大一个纸鸢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是怎么放上去的,文臻却迅速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可是此时人山人海,她身周的人为了她的安全也护得里外三层,却往哪里去找?众人的惊叹忽然变成了惊叫——那只百鸟朝凤纸鸢气势汹汹直奔那黑母鸡而去,嗤地一声便从中撞开了那原本也很结实的纸鸢!
  众人眼看那牝鸡司晨一撕两半凄惨掉落,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说起来简单,但是那是纸鸢,又是在空中,还如此巨大,便是一流的纸鸢师傅,也不能保证说能操控得如此精准。
  这还没完,那黑母鸡分成两半掉落,其中一半正砸在那群放黑母鸡的士子群头顶,这群家伙慌乱逃跑时又被乱七八糟的线缠住跌倒,再当头一黑,纸鸢砸下,此时便恨纸鸢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等到他们好容易从一堆黑布黑绢中挣扎出来,抬头一看,百鸟朝凤纸鸢正飞到头顶。
  有人忍不住大叫:“百鸟朝凤!此乃何意!刺史是要自比凤凰吗?刺史是想正位中宫吗!”
  张钺皱眉看了一眼,忽地一笑,道:“课业还是太少了!此鸟无冠,尾羽非火焰形状,明明是翟嘛。”
  有人不服:“翟如何能令百鸟朝拜!”
  话音未落,上头纸鸢一震,忽然落下两条纸卷,左边:“休问是凤还是翟。”
  右边:“我让你拜你便拜。”
  文臻忽然道:“怎么?百鸟朝凤纸鸢玩不得,那么牝鸡司晨纸鸢呢?敢情诸位觉得这不是游戏?那很好啊,看来诸位是嫌太平日子过够了,想给我这位新任刺史添几把火儿?”
  刚刚还愤愤不平的士子们浑身一震。
  敢用牝鸡司晨的纸鸢暗示嘲讽,就是掐准了这只是个游乐,刺史大人不能当真,但是如果他们掐着百鸟朝凤找刺史大人麻烦,把游乐变成正经事端,那刺史大人也就有理由追究牝鸡司晨的不敬之罪,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变成他们。
  本朝重文轻武,文人地位高贵,在未出仕之前有那么几件蔑视官场不畏强权的轶事那叫资本,属于博名的小把戏,临老了写进自己的传记里也好添个光彩,但前提是不会因此真惹出麻烦。
  眼看士子们安静了,文臻呵呵一笑,也不理他们,自去一边看蹴鞠。
  蹴鞠的场地靠近一处小湖,湖那边有一片小树林,那一处风景尤其好些,正被湖州一群巨富豪绅占据着,文臻身边跟着张钺,看见那群衣裳光鲜的人,文臻抬了抬下巴,道:“我前日抽看往日卷宗,历年湖州逢上大灾小乱,无论是朝廷出面还是主动施为,湖州这些富户赈灾出手都颇小气,称得上为富不仁,按说这样的大户在当地应该不受官府待见,为何这些人依旧顺风顺水?”
  张钺向来不对不清楚的事情妄加猜测,却道:“昨夜湖州首富李连成府中给我送了些礼物。”
  “哦?送了什么?”
  张钺咳嗽一声,不知怎的又红了脸,正色道:“无论送什么,我都不需要。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
  美婢怎可要?美婢要了怎么对得起文大人?!
  文臻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我就随口一问,你怎么就喊上口号了?
  她看看那群站得远远的富豪,从今日她出现,湖州这些巨富的态度就显得十分冷漠。
  文臻笑了笑,敬而远之么?
  这是老娘的地盘。
  她又看看蹴鞠场地,蹴鞠这游乐,在东堂,多是富户子弟玩乐,想必今日场上,也是那些公子哥儿。
  此刻一群人正玩得欢快,看见刺史大人过来,后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有人大喝一声:“恭迎大人!”
  伴随喝声,有人半空跃起,一个流星赶月,长腿一踢,那个鞠球便如流星飒沓,越过了场地,猛地射向文臻!
  采桑正在文臻身侧,眼看那球向的方向正是文臻的肚子,惊得连叫都叫不出来,脸色惨白。


第三百八十章 神秘的蹴鞠高手
  惊呼声里,文臻忽然一抬腿,那球忽然就到了她脚尖,她脚尖带着球呼地向后一抡,双臂一展,整个人向前平平一趴,那球便顺着一个流畅的轨迹滚到了她背上,滴溜溜顺着背再引到手中,文臻一抬手,球便潇洒地又撞了回去,呼啸有声,比先前更快更猛!
  于众人眼里,这不过是一霎间事,只看见刺史大人一脚引球上背,单足倾身如飞,姿态优美且迅捷,眨眼间那球便飞了回去,惊叫瞬间便成了叫好。
  那球射回去的时候,那先前踢出球的人却已经不在原地,混入人群中,推了一个少年一把,那少年一个踉跄,一抬头正看见迎面球杀气腾腾的飞回,眼看接不住,愣在那里,忽然斜斜里一粒石子飞来,击在他膝弯,他噗通跪倒,露出身后推他的人,砰一声,那人被鞠球击个正着,仰天就倒。
  文臻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示意自己的护卫将那个被击倒的人带下去,自己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想找出那个揪出真凶的人,然而依旧人山人海,无处可寻。
  她忽然对身边张钺道:“这蹴鞠瞧着倒是有趣,张兄不想下场去玩玩吗?”
  张钺敏感地注意到她称自己张兄而不是客气的张大人,脸顿时微微一红,随即十分遗憾地道:“我……我不会。”
  文臻一笑,又问身边燕绝:“听说殿下以前颇为精通此道?”
  燕绝自看见蹴鞠脸色就阴沉沉的,此刻更是难看,冷冷道:“一群粗汉,你争我抢,你让本王也去?”
  文臻失望地叹口气,道:“想不到两位都不感兴趣,我倒是很喜欢的,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啊,焉不知男子运动时刻最为迷人?”
  张钺脸更加红了,神情里似乎很想现在就下去学上一学,燕绝脸色更难看,盯着自己的脚——他原本确实精通蹴鞠,也确实喜欢,但是自从一只脚被燕绥废了之后,这些需要动脚的技艺,他便不碰了。
  文臻身后,苏训一直隐形人一般站着,此刻忽然哑声道:“大人如果喜欢,小的可以去试试。”
  “你会啊?那好啊,让我也瞧瞧你的风采。”文臻回眸一笑,笑得十分亲切明丽,那笑容看得张钺越发脸红,燕绝眼睛眯起,苏训低头。
  苏训之前的脚受了伤,但文臻给他用了好药,倒也好得快,文臻原以为他是文弱书生,没想到他脱了大衣裳,露出的身材倒也精悍修长,下到蹴鞠场中,更可见技艺精湛,先是按照惯例一段个人技巧展示,苏训什么都会,除了足尖玩出无数花样外,头、肩、胸、腹、膝、臀、背……几乎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可以用来滚球,他可以使球高高飞起足足一刻钟不落,也可以像先前文臻那样,球起伏滚于全身,那在蹴鞠术语中叫做“滚弄”,但文臻能做到那样,靠的是自己学的特殊的武功,周身气机吸引圆转如意,苏训则完全是靠玩蹴鞠练习出的技巧,他表演的时候大家喝彩不断,有人在场外不断报出他的蹴鞠技巧“飞弄!”“流星赶月!”“齐飞”……
  文臻也似乎来了兴致,展现出比先前更多的活跃,命人拿了红纸来做了好几面小旗,自己拿了一面,又叫身边几个女子各自拿了,给苏训做啦啦队,采桑向来小姐说什么做什么,寒鸦随手把旗给了一个小姑娘,由此倒引发了后来湖州蹴鞠必有啦啦队的风俗,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个人表演之后便是组队对抗,苏训这般的技艺,自然是开门红,两三下便有对方的人因为相撞下场,刺史大人十分喜悦,命人赏苏训,早已准备好的彩头由人当众送到场中,引得百姓们啧啧称羡。
  之后对方便换了个人上场,远远看去,个子高颀,脸上斜斜蒙了张锦帕。
  郊外风沙大,蒙帕子的人也有,大家并不以为奇,文臻却眯了眯眼,招手唤过采桑,嘱咐了几句。
  场中的人开打。
  下半场风格一变。
  那新上场的人,风格十分懒散,别说展示技艺颠球传球,大多数时候都站着不动,只有在苏训出脚的时候,他才会抬脚。
  但他只要一抬脚,那满场就仿佛都是他的大长腿。那满地的人就都只能为他惊呼。
  在满场围观的人眼里,那个高颀的人,有种少见的自然风华,蹴鞠这样在很多人眼里与流汗暴力有关的竞技游戏,在他那里,仿佛也不过是弹指分花,袖手拂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态曼妙从容,人家穿劲装他穿长袍,转侧之间细腰之下长衣飘散尽风流,乌发掠过雪白的额角,一点眸色既清又远透着天苍地极的明光。
  苏训的感觉却不一样,对方的潇洒给了观众,凌厉给了自己,对面仿佛忽然多了一个门神,那一尺宽的风流眼,原本轻轻松松便能踢进,但那双腿只要在,哪怕方才还在天涯海角,眨眼就能封住那一尺之地,更妙的是,别人踢进的,那双腿不管,只要是他踢的,那双腿一定会给封住。
  不仅封住,还踢回去,不仅踢回去,还回得凌厉如电,那双漂亮笔直的长腿在空中掠过更漂亮的弧度,仿佛之前的懒散都是假象错觉,封印在那懒散表象中的是一只冷酷凶狠的黑豹,爪子一抬就要挠他个满脸花。
  苏训的感觉里,那满场飞的不是球,是刀,是枪,是劈头盖脸的电光,只冲他一个人来,三千里雷劫,轰隆隆天彻,就在他头顶一方三尺。
  对方抬了几回腿,他就感觉要窒息。
  更窒息的是,只要他怂了,退了,把球给别人了,那货立刻就散了,懒了,退了,电光收,霹雳隐,三千里苍穹平静如洗,遍地懒懒日光。
  场上的人渐渐也看出端倪,都在问:“什么意思?”
  “那是来捣乱的么?”
  “刺史大人的人?”
  “刺史大人能什么事不要都插一脚么!”
  玩蹴鞠的高手倒不是州学生,大多是官员士绅子弟,因着自家长辈的缘故,对刺史大人有着天然的警惕和不屑,有人就喝道:“你们两个,是来斗气的么?要踢就好好踢,不然就下去!”
  “就是,这是蹴鞠场,不好好踢就下去,管你是谁,刺史大人的人,就能这么捣乱的么!”
  “刺史大人的人可真多啊,还都是年轻男子,瞧这架势,怎么,争风吃醋吗?”“你不说我不觉得,这一说,哎,还真有几分这模样……喂,你们两个,这么针锋相对的,是因为刺史大人吗?今日赢了,刺史大人许你们什么好处啊?”
  “想必好处不小呢哈哈哈,难怪传说里那位攀附皇子平步青云,瞧这才几天,就有这么多人……”
  一粒球呼啸而来,啪地击中他的面门,击出一声惨嚎,拍扁了的半边脸颊里,朝天喷出几粒带血的碎牙。
  惨叫声惊呼声吵嚷声爆起,文臻站起身来。
  场上,那个惨叫的人在地上翻滚,出手的人腿一抬,从他身上跨过,随手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手,手一松,帕子落在那人脸上。
  那人忍痛抬头,就见高颀的人头也不回地走过,淡淡道:“什么攀附?我这还没追上呢。”
  众人:“……”
  什么意思?
  台上,一群士绅已经大叫起来,有人奔来,抱住那脸肿了半边的人连声大叫传大夫,又叫人去找那个出手伤人的人,当着文臻的面一连串的吩咐,很是决断,张钺轻声对文臻道:“湖州首富李连成。”
  那位李首富眼看儿子伤得不轻,听得蹴鞠的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忍不住含怒看向文臻道:“刺史大人,我儿年幼无知,不知道容让刺史大人的人,是他有错。但这终归只是游戏,刺史大人又何必因为一时不快,就令人对小儿施此重手呢?”
  文臻眼神正在人群中乱转,忽然听见这一句,才收回目光,愕然指着自己鼻子道:“我?”
  李连成冷着脸道:“蹴鞠场上人都说,是小儿他们言语间不小心提及了刺史大人,才遭此横祸的!”
  “哦?提及了我什么啊?”
  “……左不过是一些孩童言语,刺史大人这也要计较吗?”
  文臻招招手,身边采桑从人群中过来,递给李连成一个纸卷。
  “那就请李先生看看这孩童言语吧。”
  李连成展开纸条看了几眼,浑身一颤。
  他身边几个蹴鞠的少年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神情惊骇。
  场子离看台足有好几丈,四周人声喧嚣,大家都是算定了除了场上人没人能听见那些话,而且说的时候大家也是低声谈笑,便是刺史大人的人也应该不能确定才是。
  众人也都想好了,说了自然也是不认的,只是此刻看那纸上言语竟然一字不差,心中也发寒。
  就仿佛,有个人一直在身边听着一样!
  李连成能成为首富,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看众人神情已经明白此事不假,正想着不认便是,忽听文臻压低身子,凑近他轻声笑道:“李先生,你儿子才多大的孩子,能懂这些闲言碎语?这想必是家学渊源?你猜,他这是听谁说的?嗯?是听你书房里那些幕僚闲谈碎嘴来的,还是听你方才游湖边小树林时搂着小桃红调笑的时候说的?”
  李连成:“……!!!”
  刺史大人怎么知道他书房幕僚们会碎嘴!
  怎么知道他先前和小桃红在树林里提到了她!
  想到先前他和那妓女趁着小树林无人,在那树背后上下其手时说的那些混账话儿,都被这刺史大人的人听在了耳中,他浑身上下都似被燃着了一般,烧得赤红滚烫,心里却泛着冰一样的凉。
  这位女刺史,手段如鬼魅啊……
  知道这些闲话倒也罢了,关键是知道这些闲话的手段,一想到自己身边可能有刺史大人的探子,或者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在刺史大人的注视之下,李连成就觉得浑身发凉。
  他们这些湖州富商,和前任刺史别驾联系很深,本身家业豪富根基深厚,也并不太惧新任刺史,本来还受了某些官员的挑唆,想着新任女刺史如果不知好歹,便是大家伙儿联合起来,掀翻了也不是不能的。
  但此刻,他们还没动,只是私下里态度不如何恭敬,这位刺史就能把手伸过来,狠狠扇他一耳光!
  文臻微微弯着腰,附在他耳边,悄声道:“记住,湖州现在是我的,老实做生意,该出力时出力。否则,揉圆搓扁,我说了算。”
  说完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李连成的肩,拍得他浑身一颤,便走了开去。
  李连成愣了半晌,忽然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儿子脸上,啪一声,眼看那半边还完好着的脸,也迅速肿了半边。
  那倒霉孩子被打得嗷地一声惨叫,惊诧和疼痛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周围的蹴鞠少年们惊得连忙大叫:“伯父您这是做什么!伯父您疯了!”
  李连成怒道:“不敬刺史,胡言乱语,还不该打!”又起身远远对文臻长揖及地:“多谢刺史大人宽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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